麻药差不多起效,拿着缝合针线的医生走过来。
陆靖州见她往后缩,心中气闷。
这会她倒是知道怕了。
纤瘦的身子往后挪了挪,可又能躲到哪里去?
她认命闭上眼睛,不敢睁开。
即便打了麻药,也做不到毫无知觉。
下针的那一刻,明栀眼角泌出生理性泪水。
她咬着唇,反复蹂躏可怜的唇瓣,苍白的唇色硬生生覆上了一层暗红。
陆靖州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正准备说些什么,目光扫过明栀没受伤那只手。
那只手,正无措的扣着衣角。
这小动作陆靖州看在眼里,表情空白了一瞬。
零星回忆和画面在他脑海快速闪过。
‘哥哥,我疼。’
‘哥哥,我害怕。’
‘哥哥,你抱抱我。’
稚嫩的童音缠绕在他耳边,陆靖州心脏收紧。
宥恩……
“轻着点!看不到她疼?”
陆靖州突然发难,医生如芒在背,立刻恭敬点头,“是!是,我轻点。”
十几分钟后,明栀手上的伤口基本处理完毕。
陆靖州上前,“怎么样?”
医生一直被盯着,后脊梁上早湿透了,“明秘书的伤我们已经做了妥善处理,万幸没有伤到筋骨,缝合非常顺利,您请宽心。”
“但伤口创面很大,后续疗养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有些疗养细节,还需要您和明小姐务必牢记。”
陆靖州点头。
医生说了些伤口护理和饮食忌口等方面的注意事项,医生离开后,陆靖州问:
“刚才医生说的话,都听到了?”
明栀憋了一肚子眼泪,吸吸鼻子,点头,嗡声说:“听到了。”
无助的模样,让陆靖州片刻失神。
再开口,语气不自觉柔软了许多,“刚才为什么冲上来?”
明栀不吭声。
“说话!”
明栀一哆嗦。
不等她想好措辞,陆靖州用肯定的语气问:“你喜欢我。”
“啊?”
“没有没有!陆总您误会了,我没有喜欢您!”
她软软长睫上泪迹未干,眼神清澈,一眼就能看透。
不见旖旎心思被戳破的慌乱,只有被误会想要立刻澄清的急迫。
是否喜欢他,其实这个念头萌生时,陆靖州立刻就否定了。
眼下再问,不过是寻一个确定。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她跟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似的,一脸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纠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陆靖州语气凉飕飕的,明栀脖子一缩,接着一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表情,说:“我,我没想那么多。”
明栀怎么可能没想那么多?
从始至终,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劳伦斯发狂、她握刀……哥哥有危险,妹妹当然会发自本能的想要保护。
至于他怀疑的喜欢。
她当然不会喜欢他。
她喜欢的,只会是被他亲手养大的沈雅清抢走的罗祈。
惨遭背叛和抛弃,而他陆靖州是联合伤害她的帮凶!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冲上去了,等我反应过来,手已经握住了刀子。”
说完,明栀怯怯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又迅速低头。
语气夹杂着战栗说:“如果真要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你是我老板?我救驾有功的话,能升职加薪的吧。”
“而且霍总助之前交代过,说您的安全是重中之重的事,一定要铭记于心。”
“霍征这么跟你说的?让你一个女人保护我?”
她呼吸顿住,心虚低下头,小声呢喃:“跟保镖说的,我路过听到了。”
陆靖州气笑了。
她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她要有巴结他的那份心思,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原因究竟是什么,陆靖州暂时不想再追究,她受了伤,他不想再折腾她。
“拿上包,送你回去。”
“啊?不不,不用了陆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陆靖州没应声,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明栀他的决定。
明栀只好老老实实跟上。
上了车,司机张伯见明栀手上缠着纱布,大惊失色。
一番关心询问,车子驶往明栀租住的小区。
天公不作美,来时还晴朗的天,此刻阴云密布,不一会就下起雨。
风云在天幕搅起暗沉的灰,车灯极速穿过密集的雨幕。
半小时后,布加迪停在小区门口。
流畅的黑耀车身,如一只奢华凶猛的野兽,和灰扑扑淌下蜿蜒水渍的楼房格格不入。
这地界在帝都边缘处,不说是城中村也差不多了。
上一次送明栀回来,陆靖州还没感觉到破旧,这次却觉得碍眼。
她很缺钱?
“小明秘书,把伞拿上吧,这雨实在不小。”
又见明栀受伤的纱布,想起她受伤,提出要送她进家门。
明栀:“不用不用,就两步路,我跑得很快的!”
“伞拿上。”醇厚的嗓音硬邦邦的。
明栀开门的动作一顿,没有推拒,“谢谢您陆总!”
黑色长柄雨伞不一会消失在街巷深处。
陆靖州才出声:“开车。”
“是,先生。”
可车子刚启动,一个利落的弯转后,又突然停下。
张伯试着再次启动,没成功。
“先生,车子出了点状况,需要一点时间。”
陆靖州直接下了车。
“先生您在车上等一会就好,很快的。”
张伯有些惶恐,伞借给了明栀,下车势必要淋雨。
陆靖州没应声。
街口枯叶尚未落尽的银杏树减缓了雨势,灰色大衣沉稳尊贵的男人站在树下,修长手指尖燃着雪茄。
青白烟雾弥漫过他凌厉的五官,影影绰绰散在冷风中。
陆靖州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带明栀去见劳伦斯,结果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却也知道明栀比他预想的机敏。
正回忆着,他记忆里的女人突然闯入他的视线。
她用她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笨拙撑着伞,顶着风雨,向他这处跑来。
想到她的伤,陆靖州皱眉。
她跑下来做什么?
看到了他没走,来找他的?
很快,陆靖州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明栀在小区门口的一个卖菜小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婆婆。
也许是没料到会下雨,老人没带雨衣,在冷雨中裹着塑料布,缩在墙根。
菜没卖完,老人不肯走,这关系着之后几天的生活费,卖不出去,就要烂在手里。
见终于有顾客来,老人热情又小心的介绍。
没说两句,老人殷切的眼神被惊讶取代。
隔得太远,四周又都是雨声,陆靖州听不清她们的对话。
但猜测是明栀把这些菜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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