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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冷月烟缓缓转身,心脏在胸腔中跳动起来,要冲破胸腔。

他看见了。

他一定什么都看见了。看见容姬如何濒死疯狂,听见她那句未尽的、石破天惊的遗言——“他看着的人,从来不是你”。

甚至……那枚夺命的毒针,是否就出自他看似慵懒随意的手指?

月光惨白,将他玄色狐裘映出一种冰冷的华贵。他姿态闲适地倚着断柱,仿佛不是置身于刚刚发生血案的荒凉废苑,而是在自家暖阁欣赏一出无伤大雅的折子戏。那苍白的脸上唇色却秾艳,勾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眼底却沉得没有一丝光,比这浓黑夜色更能吞噬人心。

他缓缓踱步上前,绣着暗纹的靴尖漫不经心地掠过地上容姬散乱的衣角,视那具尚存余温的尸体如无物。他的目光,像冰冷滑腻的蛇,缠绕上她紧绷的脸颊,捕捉着她每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悸与冰冷。

冰凉的指尖倏然触上她的脸颊,冷月烟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几乎要本能地挥开。那指尖带着夜露的寒气和一种独属于他的、若有似无的药苦香,轻轻将她颊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掠到耳后。

动作温柔缱绻,如同情人低语。

却让她从脊椎骨缝里冒起森森寒气。

“不过,下次再做这种事……”他微微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冰冷的耳廓,呵出的气息冻得她耳垂一片麻木,“记得叫上我。”

嗓音低沉含笑道,每个字都裹着蜜糖般的温柔,内里却是淬毒的冰针。

“我可舍不得……让你这双手,沾上半点脏污。”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轻,极慢,目光垂落,扫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

冷月烟胸腔里那股被冰冻的血液猛地炸开,逆冲上头,带来一阵眩晕和尖锐的刺痛。是舍不得她的手,还是舍不得……由别人来染指他的“清理”工作?容姬的死,在他看来,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脏污”?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嗓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王爷真是……无处不在。”

夜临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微震,那笑声在这死寂的废苑里荡开,说不出的诡谲。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靠近了半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眼睫投下的阴影,和他苍白肌肤上几乎透明的脉络。

“若我不在,”他抬起手,用指节轻轻蹭过她冰凉的脸侧,目光却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月烟姑娘这出精彩绝伦的审问戏,岂不是少了唯一的知音?更何况……”

他语调悠然拖长,目光倏地转向地上容姬圆睁的双眼,那里面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听不到这般……有趣的临终遗言。”

冷月烟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果然听到了!他听到了多少?他是从哪一句开始听的?那句关于画像、关于替身的话,他是否——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却撞上身后枯朽的树干,退无可退。

“王爷既然早已莅临,为何不出手阻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却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嘲讽,“莫非也是想听听,您忠心的手下,临死前会吐出多少关于主人的秘密?”

夜临眸色倏然转深,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幽暗。他上前一步,玄色的大氅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忠心?”他嗤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词,“她只是忘了自己的本分。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想了不该想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她脸上,那冰冷深处,似乎燃起一簇幽暗的火苗,专注得令人害怕。

“本王的世界里,从来不需要不听话的棋子。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最亲密的絮语,却字字致命,“试图觊觎、染指我唯一‘舍不得’之物的人。”

“舍不得”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一道无形的镣铐,骤然锁上冷月烟的手脚。

她忽然明白了。容姬的死,或许根本与那未尽的秘密无关。仅仅是因为她试图挑拨,因为她流露出的、对夜临那病态的痴恋,因为她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想要取代“舍不得”之物的心思。

所以他就杀了她。像拂去衣角的一点尘埃。

那么自己呢?自己此刻在他眼中,又是什么?是一颗尚有利用价值、所以“舍不得”弄脏的棋子?还是一个……因为他一时兴起、所以被暂时标记为所有物的“东西”?

那幅画像……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

容姬临死前那惊恐又嘲弄的眼神再次浮现——“他看着的人,从来不是你!”

冰冷的绝望混合着一种极度不甘的倔强,猛地冲上心头。她不能怕,不能就此被困住。她还有仇要报,有真相要查明!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抬起下巴,逼自己直视他:“王爷的‘舍不得’,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只是不知,这份‘舍不得’,能持续到几时?待到我这枚棋子也无用了,或者……也不听话了,王爷是否也会亲自‘清理’,免得污了您的手?”

她的话像带着尖刺,试图戳破他那层温柔伪装的皮。

夜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忽然,他伸出手,不是方才那样轻佻的抚摸,而是直接扣住了她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冰凉的指尖贴着她温热的肌肤,激得她又是一颤。

“激怒我?”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眼神幽暗得像要将她吸进去,“月烟,你很聪明。但有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害了自己。”

他俯身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药苦香混合着他身上凛冽的寒意将她牢牢包裹。

“想知道答案?”他低语,气息拂过她的唇瓣,“那就永远别变得‘无用’,永远别试图……真正地不听话。”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独占欲。

“乖乖待在我为你划好的界限里,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的手不会脏,你的仇会得报,你想要的一切……”他眼底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至极的痛楚与渴望,“只要我能给,都会捧到你面前。”

“但前提是,”他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脸,彻底暴露在他目光之下,无处躲藏,“别试图窥探界线之外的黑暗,别问你不该问的问题,别……”

他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得让她心悸。

“……挑战我的耐心。”

冷月烟浑身僵硬地靠在树干上,下颌被他扣住,周身被他气息笼罩,如同落入蛛网的无助飞蛾。他的话像是最甜蜜的承诺,又像是最恐怖的诅咒。他给她一片复仇的天地,却要她画地为牢,交出所有的探究与自由。

她是他棋局中特殊的棋子,还是他精心饲养的、不得飞出掌心的金丝雀?

而那个隐藏在密室里的画像,那个他真正凝视的人……是否就是那条绝不能触碰的界线?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极轻微的一声枯枝断裂声。

夜临扣着她下颌的手倏然一松,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绪在刹那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那般慵懒疏离、深不可测的模样。他甚至还极轻地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控与紧绷只是她的幻觉。

他优雅地直起身,拉开一点距离,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她的手指。

“夜凉了,此地污秽,不宜久留。”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散步,“青琐。”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几步开外,单膝跪地,垂着头,正是本该在暗处守护的青琐。他依旧覆着面,看不清神情。

冷月烟的心猛地一沉。青琐一直在?那刚才……灭口的人……

夜临看都未看跪地的青琐,只对着冷月烟微微颔首,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让他护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我们之后的‘交易’。”

他特意加重了“交易”二字,眸光在她唇上似有若无地一扫,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暗示。

说完,他拢了拢狐裘大氅,转身,缓步融入更深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若有似无的药苦香,还萦绕在冷月烟的鼻尖,挥之不去。

冷月烟浑身脱力地靠在树干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跪在那里沉默如同石雕的青琐,又望向夜临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容姬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巨大的谜团如同黑色的潮水,将她淹没。

灭口的是谁?青琐?还是夜临自己?

那幅画像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夜临对她这近乎偏执的“舍不得”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青琐缓缓站起身,依旧沉默着走上前,挡在她与容姬尸体之间,隔绝了她的视线。他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月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几乎冻僵的双腿。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尽的迷雾和冰冷的蛛网上。

她知道,回头路已经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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