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文学第二章
6
我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在台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可仅仅不到一分钟，她回过神来再次嚷嚷开了。
“你谁啊你是！你自己看看，这种画不是最后一名难不成还是第一名？”
“我教育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
我抽抽噎噎的擦着眼泪，心里却五味杂陈。
原来这才是妈妈真正的目的。
用颜料毁了我的画后，在所有人面前死命打压我。
若不是我提前刷到帖子了解到她真正的意图，大概现在的我应该已经情绪崩溃了吧！
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反抗。
那我这辈子可能就要完了。
因为她拥有‘妈妈’这个天然的身份优势，在我成年之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左右我的人生！
想到这里，我冲上前将我妈拉到一边，用从未有过的悲愤语气质问。
“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提前准备好参赛的颜料，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丙烯是我前天去买的，我在购买时特地看过，也是最新日期的！”
“但是为什么新的丙烯会有氧化反应！！！”
“您能给我个解释吗！”
或许是以往我过于温顺。
所以我突如其来的情绪将她吓了一大跳。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里满是愤恨。
正在这时，我爸见情况不对也走上台，二话不说就把我护在身后。
“陈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丙烯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我妈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我知道她最在意的人就是我爸，所以我说一万句，压根抵不上我爸的一句话。
下一秒，我妈猛地抬起头，泪水已经糊了满脸。
她眼神哀怨，“老公！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满满是我们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两句话解释完，她直直的将视线挪到我的身上。
“满满！我是你妈妈啊！”
“你怎么能因为自己没有画好，就故意把责任往妈妈身上推呢？”
“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承认我今天情绪是激动了点，可是…可是妈妈也是为你着想！”
“画画不是唯一的出路呀！你马上要高考了，妈妈想让你收心好好备战高考，难道有错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
俨然一副为女儿耽心竭虑的样子。
原本这一出闹剧，所有人都紧皱着眉头表示看不懂。
但此时此刻，会场里的每个人，仿佛都能感同身受一般，明白了她的慈母心肠。
我低着头沉默的站在爸爸身后，心里却是一片荒凉。
没错！
这就是身份使然。
哪怕我明知道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但是只要她哭哭啼啼的两句话，就能洗清一切嫌疑。
还能为我扣上一个不懂感恩的帽子！
想清楚这点，我顺从的低下头不再开口。
而一旁拿着画板仔细研究的老爷爷，突然长吁了口气。
“小姑娘！别灰心！”
“我仔细看过了，你这画虽然因为丙烯氧化被毁了，但是线条细节和构图还是很不错的嘛！”
“一场比赛并不能代表什么，既然喜欢画画，那就坚持下去！”
听见这话，我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过去。
这是…
认可了我的画吗？
对上老人肯定的目光，我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
老爷爷走到我面前，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我仔细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人竟然就是央美油画班的专业老师！
还不等我开口，老爷爷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如果有绘画方面的问题，欢迎随时骚扰我，希望以后能再校园里重聚！”
我眼含热泪，激动的点了点头。
7
爸爸阴沉着脸开车将我们带回家。
哪怕一路上爷爷奶奶不停的小声安慰，可现在的妈妈在我眼里，就像是一个长着青面獠牙的恶魔。
到家后，我没有继续跟我妈扯皮。
而是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抽抽搭搭。
我爸低头坐在餐桌前唉声叹气。
只有我妈，仿佛很高兴见到我垂头丧气的表情一般，顿时来了精神。
她小步走到我身旁坐下，语气冷漠。
“怎么样！苏满满，你现在认清自己的能力了吧！”
“别看那个评委在台上说的那些话，你要学会人情世故！人家这么说，都是为了给你面子，为了不让你一个小姑娘太难堪！”
“否则！如果你真的画的有那么好，为什么不给你第一名？反而给你一个可怜兮兮的安慰奖？”
“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你现在已经高三了，没有时间再让你去浪费了！”
“再过不久就是高考，如果你现在还执迷不悟，那你这辈子可就算是毁了！”
真的吗？
所以妈妈一直想让我去高考？
或许…
这又是什么新的调教手段？
我没有回答，而是不自觉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爸爸。
只是这一次，爸爸也一副认同的表情。
“是啊，乖女儿，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高考！”
“爸爸也不反对你继续画画，只要你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等你考上大学，爸爸就在学校旁专门给你开一间画室，好不好？”
话音刚落，我明显察觉到我妈猛然紧绷的身体。
我强迫自己按下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转头用孺慕的眼神看了过去，语气期盼。
“真的吗？谢谢爸爸！”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我妈左手捏的死紧，手背上更是暴出条条青筋。
爸爸听到我的保证，朗声大笑起来。
我更是趁着他激动之际，一把扑进爸爸怀里小声抽噎着保证。
“爸爸你工作辛苦，我肯定不会让你操心的！”
“高三这么重要，我想申请去学校宿舍住，这样也能节省点时间，多看看书！”
果不其然。
我的理由正当。
爸爸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下来。
甚至因为我的表现，他大手一挥甩出一张黑卡。
“行！这两天爸爸就帮你办了！”
“这张卡你拿着，在外面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接过黑卡揣进口袋，一脸激动的死死抱着爸爸。
只是偏头之际，对上我妈恨到通红的眼睛时，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以前我总觉得亲妈即使思想偏颇，但本质应该还是爱我的。
可经历了这么多，我发现还是自己想多了。
有的人，天生就不爱自己生下的孩子。
所以我又何必以德报怨呢？
8
自从住进学校宿舍后，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不用再时刻防备有人使坏。
所以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每天不到熄灯点，坚决不从图书馆出来。
当然，查看我妈小红薯账号也成了每天的必备功课。
在临别之前，经我刻意挑衅后，我妈看我恨到不行的眼神绝不是作假。
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我。
果不其然，在高考前两个月，小红薯账号又更新了新的帖子。
【我这个女儿真是讨债鬼！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作派，竟然还敢故意挑衅我！】
【上次我老公突然回来，给她台阶下！现在我肚子里可揣着儿子呢！老娘这次一定要把她给治服了！】
【她不是最看重高考吗？也不知道一个死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去上大学！这次我就让她彻底断了念想！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家伺候弟弟！】
这个帖子就像是一记炸雷，炸的我外焦里嫩。
我妈怀孕了？
虽然我从没承认过，但现实就是这样。
女孩永远没有男丁重要。
爸爸和爷奶以往的疼爱，或许有了儿子孙子的出现，会成为泡影也不一定。
我手指无意识的滑着屏幕，猛然发现评论区有了最新回复。
【帖主说的对啊！女儿凭什么跟儿子比！女儿就是应该奉献自己给儿子铺路！】
【像我的八个女儿就是这样，小时候在家带弟弟做家务，长大了还能嫁出去换笔彩礼！这才叫物尽其用！】
【女孩子学历太高心就野了！帖主听我的，只要在考试前一天，把她的准考证毁了就行！没有准考证，学习再好都是白搭！】
我盯着帖主回复的那个赞同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回过神来，我却忍不住思绪乱飞。
准考证是吗？
如果没有防备之下，那这招确实能打我个措手不及。
但既然让我提前知道了，究竟是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这最后一次，我绝不会亲自下手。
但若是妈妈她真的…，那也只能算作是报应吧！
9
临近高考前一周时间，我退了学校宿舍搬回家住。
只是这一次。
我们母女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心照不宣。
我妈不再满脸假笑的装好妈妈，我平日里除了学习，在家里基本上就当个透明人。
高考前一天下午，班主任召开班会。
“大家都记好了！准考证一定要带好！”
“每年都有考生弄丢准考证，或者忘带准考证错过考试的情况！”
“你们都已经努力了整整三年，如果因为这种小事错过机会，你们自己会不会觉得可惜！”
班主任激动的站在讲台上大吼。
毕竟同样的事情，在上一届高三生中就发生过。
想到这里，我猛地举手站起身。
“老师！我觉得大家可以把准考证放在一起，我可以代为保管！”
“等明天早上8点同学们在考场前集合，到时候统一发放，就不会出现意外了！”
班主任若有所思，想了半天后点头应下。
“行！”
“那一会准考证打印出来了，就由学委统一保管！明天早晨8点，大家考场外大榕树下集合！”
“都别迟到！”
放学后，我带着一个牛皮纸封好口的文件袋回家。
这是我向班主任提议的。
毕竟这么重要的准考证，只有封存后临考前开启，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刚刚走进家门。
就发现这段时间一直拿我当透明人的妈妈，此时正端着一杯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
“满满，明天就要高考了，先喝杯牛奶垫垫肚子，一会吃完饭早点休息！”
边说着，她的眼神一直往文件袋上瞟。
“这是什么呀？是不是考试要用到的东西？”
我低头扫了眼文件袋，随即脸上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啊！”
“老师发的考试资料，还有准考证什么的！”
“这不还特地封了口，明天直接带着去考场就行！”
我妈满脸关切，一边将牛奶杯塞到我手里，一边上手就想接过文件袋。
“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妈妈帮你保管吧！”
“你平时就迷迷糊糊的，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我笑嘻嘻的将牛奶推回到她手里，再开口声音几乎没有温度。
“不用啦妈妈！牛奶您也自己喝吧！”
“我知道您这是想帮我治疗乳糖不耐，但是我明天毕竟是要高考，万一真出了事，那可就不好了！”
说罢，我冷着脸转身直接回了卧室。
而那个装着全班所有同学准考证的文件袋，也被我十分随意的丢在书桌上。
只是正对着台灯的窗台上。
一盆卡通盆栽的边缘，正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红灯。
10
当天晚上，我吃完晚饭接过我妈递来的燕窝，十分顺从的一饮而尽。
不到8点，我就已经躺在床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跟我预想的一样。
等再次睁开眼睛，昨天晚上还在书桌上的文件袋，此时已经不翼而飞。
我忍不住嗤笑两声。
然后随手抓了抓头发，苦着脸冲了出去。
此时的我妈正在厨房做饭，一脸兴高采烈的表情。
“妈！我的准考证呢！我昨天放在书桌上的文件呢！”
“是不是你拿走了？”
“快点给我，一会我就要去考场了，没有准考证和资料，那我今天考试可就完蛋了！”
我妈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脸上写满了无辜。
“不知道啊！你的准考证你自己没有放好吗？”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自己的东西丢了，就想把黑锅赖在我头上？”
我妈一副想笑却又努力憋着的表情，看得我差点破功。
我强忍住心底的痛快，满脸震惊。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就放在书桌上了！怎么会莫名其妙不见了呢！”
“家里可就我们母女两个，我睡到现在才醒，那肯定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我妈噗嗤笑出了声。
她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哦！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只是帮你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了！”
“只不过到底有没有带进别的东西，那可就不好说了哦！”
“但是要我说啊，这事你可不能赖我！”
“谁让你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像你这样的还去上什么大学？你能学个啥！”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
她一手轻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语气温柔。
“你弟弟快要三个月了，这次赶不上高考正好，你就留在家里照顾妈妈！”
“等过几个月你弟弟出来了，你也要学着好好照顾他！”
“毕竟…只有你弟弟，才是我们苏家未来的顶梁柱！知道吗！”
“还有啊！你以后可不能再找你爷爷奶奶和爸爸要东西了，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以后可都是我儿子的！”
“女孩子嘛！早点嫁人才是正道！毕竟你一无是处，除了这还能有什么用？”
我妈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稳了。
所以现在彻底不装了。
我疯了一样冲去洗衣房，从洗衣机里扒拉出一团团碎纸片。
哪怕对此早有预感，可也忍不住心惊了一瞬。
我不再理会我妈的疯话，带着一团碎纸冲回卧室锁上房门。
先是从监控软件里导出昨天夜里卧室里的监控录像，然后将刚刚录下的音频，一股脑的发给班主任。
不出十秒钟。
班主任的电话准时响起。
我哭着跟他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班主任急的差点跳脚。
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语气沉重。
“满满，老师知道了！”
“你别担心，现在时间早还来得及，我现在就跟学校汇报！”
“还有…”
“你妈妈这种行为，是违法犯罪知道吗？”
“老师知道你孝顺，但是这些准考证，是全班56位同学的，所以出了这种事，老师一定会报警处理的！”
我抽噎着小声应下。
当然要报警了！
不然的话，我又何必做这么多？
11
我收拾好考试文具包，冷着脸走出家门。
至于我妈疯狂的唾骂，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当然了，我也没有直接去考场。
而是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份早餐，坐在墙角等着看好戏！
班主任的速度很快。
我的早餐还没吃完，一辆警车已经呼啦啦的开进小区。
清晨在小区里锻炼的邻居不少。
所有人都跟着警车去看热闹。
我没有凑得太近，可也对一切了如指掌。
因为，我妈抓狂反抗的声音也太大了吧！
“放手！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犯法！”
“我还怀着孕呢！你信不信我举报你们！”
班主任脸色黑沉，气得双手都在哆嗦。
“苏满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妈！”
“她学习成绩优异，是我们学校着重培养的重点苗子！”
“现在就因为你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可能就止步于此！你简直就是愚蠢！”
“为什么抓你？”
“你拖着你女儿的后腿就算了！可是你毁掉的不止你女儿的准考证！还有我们高三八班另外55名同学的准考证！”
“你这就是故意破坏高考秩序！不抓你抓谁！”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我妈彻底傻眼了。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透露过文件袋里到底有什么。
她自然也不会想到，我带回去的东西里，会是所有人的准考证。
否则，哪怕她再蠢，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
我妈被带回警局后，我不紧不慢的来到考场门口。
全班所有同学早已经得知了消息，正焦急的在考场前踱步。
原本我已经做好被所有人责怪的准备。
可同学们在看见我脸上湿濡的泪痕时，他们反倒是转头安慰起我来。
“满满没事！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放心吧！”
“老班说能解决，肯定没问题的！”
“对！大不了咱们全班重新复读一年嘛！还能多做一年同学，多好！”
看着这群明明面带急色，可依旧小心安慰的朋友。
我突然就释怀了。
或许人就是这样，失去了某一样东西，总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好在班主任给力。
因为事情惊动了警方，学校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在考试开始前的十分钟，班主任气喘吁吁的带着一叠准考证赶到。
有惊无险，大家顺利考完。
直到一个多月后，全班每个人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而我，也拿到了央美的录取通知书。
没错，我是被特招的。
正是当初在新星绘画大赛上的央美老师为我争取到的机会。
我拒绝爸爸提出送我去学校的建议。
毕竟自从我妈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后，当初那个对我百般宠爱的爸爸，也对我有了隔阂。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