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城市尾气混合的沉闷味道。林序站在街角,浑身湿透,水滴从他发梢不断滑落,但他浑然不觉。掌心里,那部刚刚与陆知遥通过话的手机,仿佛还残留着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和那令人心悸的仪器“滴滴”声。
“保护锚点才是关键……”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与周教授笔记中“破坏锚点”的推论激烈冲突,更与他亲眼所见陆知遥生命加速流逝的景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混乱的迷雾。
但有一点是清晰的——他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循环可以重置他的死亡,但陆知遥作为“稳定锚”,她的状态似乎能跨越循环的界限。如果她在这一次循环中死去,下一次醒来,她是否还能存在?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冰冷的恐惧感催生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重新聚焦,锐利如刀。
自救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狩猎开始了。而他的猎物,是那个隐藏在都市阴影中的庞大组织,以及他们藏匿起来的、最重要的“资产”——陆知遥。
林序没有返回医院那个显眼且可能被监视的据点。他直接去了一家不需要身份验证的廉价旅馆,用现金开了一个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立刻开始了行动。
他首先需要找到陆知遥的落脚点。作为一个犯罪心理侧写师,她必然有着超乎常人的警惕性,但只要是生活在现代都市,就一定会留下数字和物理的痕迹。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手机热点,开始搜索所有与“陆知遥”相关的公开信息。结果令人心惊——除了警方内部系统里那份光鲜亮丽的职业档案(他知道这可能是伪造的),在互联网的公共领域,关于“陆知遥”这个人的信息,少得可怜。
没有社交媒体账号,没有购物网站记录,没有参与任何公开活动的照片或报道,甚至连一个普通的业主或租户信息都查不到。她就像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幽灵,只有在需要出现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形迹。
这种程度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这绝非个人习惯所能解释,更像是有专业的、拥有强大资源的力量,系统性抹除了她在数字世界的存在。
林序的心沉了下去。“门徒”的能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数字行不通,那就回归最原始的方法。
他凭借记忆,画出了陆知遥办公室的布局图,仔细回想她可能透露过的、关于居住地的任何一丝线索——她喜欢安静,讨厌通勤拥堵,曾随口提过喜欢某个街区咖啡馆的豆子……
他将目标锁定在几个可能符合她生活习惯的高档公寓小区。然后,他开始了最笨拙,也最直接的“物理搜寻”。
在接下来的几次循环里,林序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相同的过程:提前请假,换装,前往目标小区。
他伪装成房产中介、外卖员、甚至是维修工,利用各种借口试图混入小区,或者与物业、保安、住户搭讪,旁敲侧击地打听“陆知遥”这个名字。
然而,一无所获。
没有人认识陆知遥,没有她的快递记录,没有她的车辆登记。她似乎从未在这些地方出现过。有一次,他甚至冒险尝试跟踪下班后的陆知遥(在某个未与她产生冲突的循环里),但她极其警觉,并且反侦察能力极强,轻易就甩掉了他。
挫败感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耐心。时间在一次次徒劳的搜寻中流逝,而陆知遥那虚弱的声音和可能正在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心头。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突然闪现。
他想起了第一次与陆知遥在办公室正式见面时,她桌上除了文件,还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印着logo的环保袋。那logo属于一家定位高端、主打有机食品和进口商品的连锁超市,而这家超市在本市的分布很有特点,主要集中在几个特定的、毗邻大型湿地公园或生态保护区的昂贵地段。
这些地段,恰好符合陆知遥喜欢安静、贴近自然的生活偏好,而且是他之前搜寻范围的一个盲区!
一个新的、更精确的目标区域,在他脑中迅速勾勒出来。
在新的循环中,林序立刻调整了方向,直奔那个以生态宜居闻名的高档片区。他不再试图进入戒备森严的小区内部,而是将重点放在了片区周边那些可能留下生活痕迹的地方——那家连锁超市、几家评价很高的咖啡馆、一个拥有专业级跑道的小型体育公园……
他拿着偷偷拍下的陆知遥照片(来自医院内部系统的证件照),在超市的收银员、咖啡馆的熟客、体育公园晨跑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询问。
终于,在体育公园门口的一个报刊亭,当他第三次出示照片时,那位戴着老花镜的摊主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看了半晌,含糊地说道:
“这姑娘……有点眼熟啊。好像……偶尔早上会来跑步,挺安静的一个人,不怎么说话。就住在那边,‘云栖苑’吧?那边环境好,安静,就是贵得很……”
云栖苑!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兴奋混合着更深的忧虑涌上心头。他终于找到了!
谢过摊主,林序强压住立刻冲向“云栖苑”的冲动。他走到马路对面,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观察着那个被绿树环绕、门禁森严的高档小区。
夕阳的余晖给米白色的建筑外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小区内环境幽静,偶尔有豪车无声地滑入地下车库。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与可能隐藏在内的残酷真相格格不入。
他知道,仅仅是找到位置还远远不够。“门徒”必然在这里布下了严密的监视网,贸然闯入,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加速陆知遥的危机。
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了解小区的安保布局、监控死角,更需要知道陆知遥具体住在哪一栋,哪一户。
林序站在暮色渐沉的街边,身影被拉得很长。他远远凝视着“云栖苑”那气派而冰冷的大门,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感受到那个被困其中、正在默默燃烧的生命。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晚风中显得轻微却无比坚定:
“找到你了……”
“等我。”
夜幕缓缓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将他的身影逐渐吞没。新一轮的、更加危险的博弈,即将在这片看似宁静的阴影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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