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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徐驰回家那天已经大年二十八了。他一直拖着不回家,因为舍不得丢下夏弥雪一个人。

其实夏弥雪不是那么需要陪伴,她还有妈妈和程知岳,倒是徐驰一个人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读书,舍友都早早回家过年了,就他还留在这里。

徐驰把尿尿交给夏弥雪照顾,他说只回家七天,七天后就能见面了。他养狗,所以不能住学校宿舍,在外面租房。临行前,徐驰把狗、车和出租屋钥匙全都交给她保管。夏弥雪觉得他心大,因为他们也才认识不超过半年,在一起更是不到一个月,如果她是坏人,贪图他的财产,那他完全有可能会人财两空。

可是徐驰却觉得这样会太麻烦夏弥雪,还说回来会带特产补偿她。他真的是个心地很好、很善良的男生。

最近都没见过程知岳,除了那天晚上。夏弥雪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打电话过去,他说要帮着伯父打点人际关系。

可是伯父家的人际关系应该让程知青去打理啊,关程知岳什么事。夏弥雪追问,他说在忙,回头再说。

再貌合神离的家庭也要在除夕夜这天坐在一个桌子吃饭。不过今年是大家庭聚餐,奶奶刚过八十大寿,她想再把儿孙们聚在一起,小辈自然不会推辞。

两个已经嫁人的姑姑自然是在夫家过年。所以只有程国阳和程国新两家一起吃饭。

地点依旧是上次的酒楼,但因为人少了,所以换了个小的包厢。

伯母买了新的金手镯,大冬天的,她一进包厢就把呢子大衣脱了,里面是中袖修身毛衣裙,为了显摆真是拼了,也不知她冷不冷。

夏弥雪还是不想和程国新同车,但这是除夕夜,为了体现“家庭和睦”,四人分两路到达,在酒楼下汇合后再坐电梯上去。

这才有了四个人一起进包厢的场景。

“奶奶,伯父,伯母,新年好。”

夏弥雪照样跟在程知岳后面,大树底下好乘凉。

屁股还没坐热,伯母就迫不及待地问起程知岳的事。

夏弥雪才回过味来,哦,原来打点人际关系就是接受伯父安排的相亲。

“你得相信伯母的眼光。”

程知岳连续收到好几条微信,是那个女生的信息。

身高,体重,学历,爱好,家庭背景,家庭成员。背景调查得真够详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特殊选拔,原来只是“交个朋友”。

“挺漂亮的,”夏弥雪只是远远看到了照片,一个字没看清,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他,“程知岳,去试试。”

“小雪呢?”伯母面带微笑,“又过一年啦,时间可不等人。”

“我已经谈着了,”夏弥雪有种腰杆都硬了几分的错觉,至少在这种场合,有对象真的能避免很多麻烦。

“条件怎么样啊?”

“还行。过得去,”夏弥雪不想像查户口一样把对方家底翻个底朝天,只是谈恋爱,没必要。

“你们空姐的消费水平应该挺高的,你不要眼高于顶,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女人啊,到了一定年龄,过得好不好,全都写在手上,脸上。”

她又装作不经意地举起左手,金镯子闪闪发光。

夏弥雪很想翻白眼,看到了看到了,全世界都看到了,你的金镯子,你老公儿子给你新买的金镯子。

“岳岳,怎么样?有想法没有?”

“嗯,”他点头,“我觉得挺好的。”

“是吧,人家女孩子也觉得你挺好的。正好趁着过年大家都休假,赶紧见一面,熟悉熟悉。”

“嗯,好。”

“那我把她联系方式推给你?哦,不对,今晚不合适,你看我着急忙慌的。伯母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个个都好。”

“谢谢伯母。”

服务员开始上菜,话题又转向别的,程知岳又被奶奶叫过去,只剩夏弥雪一个人坐着。

她无聊,开始玩手机。

徐驰家的年夜饭看起来很丰富,满满一桌,目测有十几个菜。看来他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

“宝宝,你吃饭了吗?我肚子好饿,可是还要等人。”

徐驰当面不敢这么叫,他只有线上才能放心大胆地肉麻。

“还没呢,在上菜。”

“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菜吗?”

“还没上完呢,一会儿我再拍。”

“宝宝,我好想你,可我们才分开不到两天,我觉得过了两百年。”

夏弥雪笑了,她能想象出徐驰的表情。

“夸张。”

“你的嘴唇好软好香,早知道我多亲几下再走。”

“等你回来。”

“那你让我抱着亲十分钟我再松开,你可不许推开我。”

“好,你是坐小孩儿那桌吗?”夏弥雪看到他旁边的饮料全是橙汁,觉得有点可爱,徐驰在家里应该也还算小孩吧,他不喝酒,只喝橙汁吗?

“是啊,我是小孩里最大的那个。”

“那你别跟我聊这些了,太肉麻了,少儿不宜。”

“什么!你是我女朋友,我跟女朋友肉麻怎么了?”

过了会,他发了一条语音,是几个小孩子在起哄。

“女朋友,哥哥有女朋友,哥哥,女朋友是什么?”

“你搞什么啊徐驰,别教坏小孩。”

“是他们要凑过来看的!”

“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女朋友是什么?”

“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啊,你说小孩子别打听这些,长大就懂了。”

“好哈哈哈。他们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我还不打算和大家宣布,可是要藏不住了,这些臭小孩八卦得要命……”

“先别说吧,”夏弥雪觉得不确定的事太多,“说了会很麻烦的。”

“为什么?难道我们会很快分手吗?都到不了我带你回家那天?”

“不是。”

夏弥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她把和男朋友回家这件事看得很郑重,如果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那还是不要做。

“我要吃饭了,一会再说。”

就这样,她放下手机,感觉像一口气跑了800m一样累。

为什么成年人的恋爱这么复杂,一定要和婚姻绑定?

“怎么了?”程知岳坐过来,“看你刚才还聊得很开心。”

“没什么,”她扶着额头,“等你有女朋友,你大概也会懂现在的我。”

他不说话了,伯父喊他过去喝酒,他就去。一杯接一杯地喝,不敬酒的时候也喝,偶尔吃几口菜。

整个饭局的气氛比上次压抑,大概是因为没有小孩闹腾了,伯母嘴巴再多也没办法一直叭叭。

九点散场。

夏弥雪吃得太多了,感觉很罪恶,想到除夕夜健身房不会开门,于是决定遛狗。

“街上人太少了,遛狗不安全。”

“狗会保护我的,”夏弥雪不以为然,“吃这么饱,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吧。”

程知岳今晚陪着喝了不少酒,他走路的脚步都有点飘,下楼梯也东倒西歪,就这样还要陪着遛狗?

“不要了,你赶紧回家休息,我自己去,”夏弥雪实在不放心,她刚要替他叫车,却被一把抢了手机。

“别叫,不是要遛狗吗?”

“可是狗……狗还在家里。”

“那就把狗带出来。”

“所以要打车啊,”夏弥雪又把手机抢过来,可是程知岳不给,他说,“用我的打车。”

这不都一样吗?夏弥雪觉得他大概是有点醉了。

到了小区楼下,夏弥雪才想起来,哎呀,狗在徐驰家,程知岳又不知道,所以打车终点定位默认成她这儿了。

“师傅,我们终点定位定错了,我现在……”她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程知岳“啪”地倒在她身上。

算了,人都这样了,还想遛狗。

“不用了师傅,我就到这。”

好在程知岳还能走,大概是司机的车技太差,他有点晕,并不是醉倒的。

“你慢点啊,慢点走,扶着栏杆。”

夏弥雪跟在他后面,觉得有点新奇。

程知岳很少喝酒,喝醉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的两个职业都纪律严明,要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高中、大学的程知岳更是滴酒不沾,因为程国新爱喝酒,不仅爱喝酒,还喜欢喝了酒跑到街上瞎逛,有时走路,有时骑车。

程知岳讨厌和程国新有遗传物质之外的共同点。可偏偏血缘关系就像玻璃底下的灰尘,弹也弹不掉。

程国新肉眼可见地老了,他长了老人斑,整张脸的皮肉都松了,头发也快掉光,仅有的几根也泛白,稀疏地贴在脑门。他这样的人能活到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看到程知岳终于愿意相亲,程国新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笑容,那笑容很卑微,很小心。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来。”

夏弥雪想着,就走到了5108门口。

程知岳停在门口不进去。

“进去呀,愣着干嘛。”

得到允许,程知岳才进门,他的一举一动生硬得像机器人。

“坐,”她拍拍沙发,程知岳就坐她拍过的地方。

“程知岳,你在扮演机器人吗?”夏弥雪笑了,“我给你煮个醒酒汤,你坐着别动啊。”

夏弥雪喝多的时候也会给自己做黄豆芽醒酒汤,清淡解酒,喝下去胃会舒服点。

锅中加水烧开,加入黄豆芽和蒜末,加生抽调匀,小火煮10分钟,再加入盐和白胡椒粉调味,撒点葱花就可以出锅。

听起来是黑暗料理,但意外的很好喝。

她把醒酒汤盛出来,看到已经倒在地毯上的程知岳。

他刚才不是坐在沙发上吗?

夏弥雪把他扶起来检查有没有磕到额头之类的部位,还好没有。

“程知岳,醒醒,喝汤了。”她拍拍他的脸,没反应,把眼皮扒开,吓了一跳,全是红血丝。

程知岳到底几个晚上没睡好觉,眼珠子红成这样。

刚才顾着吃饭聊天,根本没注意到。

既然他缺觉就让他睡吧,不喝醒酒汤,酒也会醒的。

夏弥雪扛不动他,好在地毯刚清洁过,也还算柔软,她打开客厅的暖气,给他垫上枕头,盖好被子。

忙完这些,夏弥雪决定洗个澡。程知岳一身酒味烟味,都怪大伯那个老烟鬼老酒鬼。

洗了澡,夏弥雪只裹着浴巾出来,她受不了头发丝有烟味,头也洗了。

本以为程知岳已经醉倒可以穿得随便点,没想到出了浴室看到他已经坐起来了。

“你醒了?”

程知岳没反应,他低垂着头,在按摩太阳穴。

“头疼了吧?谁让你喝那么多。”夏弥雪决定先换身衣服吹个头发再管他。

换上睡衣,她正在吹头发呢,程知岳推门进来。

这是夏弥雪住进来以后,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

“程知岳,你没洗澡,臭死了,不许进我房间。”她推了他一把,可他一动不动。

房间没开灯,夏弥雪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吹得差不多了,关掉吹风机,拉着程知岳的衣角出房间。

“程知岳,喝个醒酒汤吧,”她把他摁在沙发上,刚要端醒酒汤,程知岳忽然拽住她,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两只手,夏弥雪微微挣扎,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程知岳要干什么?

“你……”

还没等她反应,程知岳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腰上,稍一用力,把她往怀里带。

夏弥雪“咚”一下撞进他结实的胸膛。她整个人是懵的。

“你……你是真的吗?”程知岳布满茧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你是真的吗?”

好像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又把脸贴过去,轻轻地蹭她的脸颊,一边抚摸她的头发。

“你……你是真的吗……”

他的身体在颤抖。

许久,夏弥雪感到脸颊有水,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程知岳,她一摸,才知道那是程知岳的眼泪。

程知岳哭了,他边哭边颤抖,伤心得不能自持。他怎么哭了?难道是因为太不想相亲了吗?还是工作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困难?还是……

他哭得好伤心。夏弥雪也跟着心酸了,她抱着程知岳,让他能感到她是“真的”。

“我是真的,我在这里,”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又摸摸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妈妈哄她一样。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程知岳,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和我说。”

过了好一阵,程知岳终于不哭了。夏弥雪新换的睡衣全是他的眼泪,她好无奈。

“哭成这样,”她捧着他的脸,他的悲伤那么满,快要把人溺死了。年少时,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怎么现在都不会笑了?

“是多伤心的事,跟我说说吧。”

他不说话,也没别的反应,只是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看我干嘛?我有那么好看吗?”夏弥雪戳戳他的手臂,他不动,又戳戳他的脸颊,他也不动。

“你在和我玩123木头人吗?”

“好吧,你赢了。”

他摇头,意思是不服输?还是再来一次?

“那我闭眼,再睁眼,睁开眼你再动就输了。”

他点头。

夏弥雪闭上眼,再睁开眼,嘴唇被同样柔软的东西覆盖住了。

程知岳亲了她。

“……”

她不敢相信刚发生的事。她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还在确认一秒钟前的吻是否真实发生。

“我不可以亲你吗?”程知岳很茫然,他垂下眼眸,嘴角向下,好像刚受了委屈,“反正这是我的梦,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又不是真的。”

夏弥雪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那个晚上,她强行给程知岳灌了几口醒酒汤,他喝不进去,跑去洗手间全吐了,那之后,他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夏弥雪让他枕在腿上,直到他睡着才换成枕头,她实在扛不动死沉的程知岳,只能让他睡小沙发。他那么高大一个人,躺下了腿也伸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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