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雯的勇敢,很快得到了回应。
篮球赛后的第二周,林骁在放学后的操场上接受了张雯的告白。
那天的夕阳很美,把整个操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许寒酥恰好去图书馆还书,从二楼窗户看见了那一幕——张雯站在篮球架下,手里拿着一瓶运动饮料,脸微微发红。林骁站在她对面,听着她说话,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距离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许寒酥看见张雯的表情从紧张变成惊喜,眼睛亮得像星星。林骁接过饮料,说了句什么,张雯用力点头,马尾辫在夕阳下一甩一甩的。
然后他们并肩离开了操场。张雯走得很近,几乎要碰到林骁的手臂。林骁侧过头和她说话,嘴角带着笑意。
许寒酥站在窗前,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张雯这一个月来的热情,想起她眼里的光,想起她每次说起林骁时灿烂的笑容。
原来勇敢真的有用。
原来喜欢一个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真诚,就有可能得到回应。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一紧。如果连张雯这样漂亮、自信、成绩好的女生都需要主动追求才能得到爱情,那她呢?如果有一天,她对周烬阳的感情不只是朋友,如果她鼓起勇气说出来……
他会像林骁接受张雯一样,接受她吗?
许寒酥不敢想。
—
那天晚上,张雯回宿舍时满脸笑容,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
“请大家喝奶茶!”她把奶茶分给室友们,眼睛弯成月牙,“林骁请的。”
李梦兴奋地问:“成了?”
张雯点点头,脸更红了:“他说……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慢慢了解。”
“哇!恭喜恭喜!”
“我就说林骁对你有意思!”
室友们围着张雯祝贺。许寒酥接过奶茶,小声说:“恭喜。”
“谢谢。”张雯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得意,像是炫耀,又像是别的什么。
宿舍很热闹,大家都在讨论张雯和林骁的事。许寒酥坐在床上,小口喝着奶茶。很甜,甜得有点发腻。
她突然很想给周烬阳发消息。想问他在做什么,想告诉他今天看见的事,想听他说“别想太多”。
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她有什么资格羡慕张雯呢?她自己的感情,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天,张雯和林骁在一起的消息传遍了年级。课间走廊里,总能看到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林骁会帮张雯拿书包,张雯会笑着和林骁说话。很般配,像校园里所有让人羡慕的情侣一样。
“他们真幸福。”有女生小声说。
“张雯好勇敢啊,居然真的追到了。”
“林骁也好,长得帅,成绩好,对她也温柔。”
许寒酥低着头快步走过,假装没听见。但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拔不出来。
她想起周烬阳。想起他给她讲题时的侧脸,想起他翻墙买炒面时的背影,想起他说“朋友就是这样”时的眼神。
他们也是般配的——在她心里。但在别人眼里呢?他们只是“朋友”。甚至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优等生对一个普通生的“照顾”。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发酸。
—
周烬阳也听说了这件事。中午吃饭时,他问许寒酥:“张雯和林骁在一起了?”
许寒酥点点头:“嗯。昨天的事。”
“挺好。”周烬阳说,语气很淡。
“挺好?”许寒酥有点惊讶,“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感情的事,没什么突然不突然。”周烬阳说,“喜欢就在一起,很正常。”
“可是……”许寒酥顿了顿,“他们才认识两个月。”
“两个月够了解一个人了。”周烬阳看了她一眼,“有些人认识六年,也不一定了解。”
这句话像一根刺,轻轻扎了许寒酥一下。她和周烬阳认识六年了。她了解他吗?他了解她吗?
她不知道。
“张雯……很勇敢。”许寒酥小声说。
“嗯。”周烬阳点头,“敢爱敢恨,是她的优点。”
敢爱敢恨。许寒酥在心里重复这个词。她做不到。她只敢爱,不敢说。只敢在心里默默喜欢,不敢往前迈一步。
因为她怕。怕说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怕被拒绝,怕受伤,怕失去现在这点微弱的温暖。
所以她宁愿维持现状。宁愿做他一辈子的“好朋友”,也不敢问一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许寒酥。”周烬阳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你在想什么?”他问,眼睛看着她。
许寒酥慌乱地移开目光:“没……没什么。就是在想……张雯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周烬阳说,“重要的是现在。”
重要的是现在。
是啊,现在张雯和林骁在一起了,现在她还在周烬阳身边,现在他们还是“好朋友”。
这就够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隐隐作痛。
—
张雯的恋爱,像一股新鲜的风,吹进了(三)班。
她每天都会提起林骁。“林骁今天给我带了早餐。”“林骁数学竞赛又拿奖了。”“林骁说周末要去看电影……”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尤其是许寒酥。
有时候,张雯会故意问她:“寒酥,你和周烬阳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许寒酥摇摇头:“没有。”
“哦,”张雯笑笑,“我还以为你们也会出去呢。毕竟关系那么好。”
语气里带着试探,带着好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许寒酥低下头:“我们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张雯眨眨眼,“我可没见过哪个‘朋友’会翻墙给对方买炒面。”
许寒酥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哪个朋友会这样做?可她不敢深想。深想了,就会想要更多。想要更多,就可能失去一切。
所以她宁愿装傻。
宁愿告诉自己:我们只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样就好。
—
十二月的月考,许寒酥考了班级第八名,周烬阳依然是第一。成绩单发下来时,她看着两人的排名差距——七个人的距离,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进步了。”周烬阳看着她的成绩单,“数学提了五分。”
“还是差你很远。”许寒酥小声说。
“不用和我比,”周烬阳说,“和自己比就好。”
和自己比。可是她控制不住。她总是想,要再努力一点,再靠近一点,才能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即使只是作为朋友。
放学后,周烬阳照例给她讲题。冬天的天黑得早,教室里只开了几盏灯,昏黄的光晕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
“这道函数题,”周烬阳在草稿纸上画图,“关键是找到对称轴……”
许寒酥认真听着,但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到他脸上。他讲题时很专注,眉头微皱,嘴唇抿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张雯的话:“我可没见过哪个‘朋友’会翻墙给对方买炒面。”
心跳漏了一拍。
“懂了吗?”周烬阳问。
许寒酥回过神,慌乱地点头:“懂……懂了。”
其实没懂。但她不敢说。她怕他觉得她笨,怕他失去耐心。
周烬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重新把题讲了一遍。这次讲得更慢,更细。
讲完,他问:“这次真懂了?”
“嗯。”许寒酥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周烬阳收拾书包,“走吧,吃饭。”
他们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许寒酥,”周烬阳突然说,“你最近好像总走神。”
“有吗?”许寒酥心里一紧。
“有。”周烬阳停下脚步,看着她,“是因为张雯的事吗?”
许寒酥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恋爱了,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周烬阳斟酌着用词,“更安静了,也更……疏远了。”
疏远。原来他感觉到了。
“我没有……”许寒酥小声辩解。
“你有。”周烬阳说,语气很平静,但话很直接,“你在躲我。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小学六年级,她说“我讨厌你”之后,也是这样躲着他。
历史在重演。
这个认知让许寒酥心里发慌。她不想这样,真的不想。但她控制不住。张雯的勇敢和成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胆怯和懦弱。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好难堪,好讨厌。
“对不起……”她低下头。
“不要道歉,”周烬阳说,“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像张雯那样勇敢。
因为我怕失去你。
因为我喜欢你,不只是朋友那种喜欢。
但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她咬紧嘴唇,“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为什么?”周烬阳问,声音沉了下去。
“因为别人会议论,”许寒酥说,声音在抖,“张雯说,没有哪个‘朋友’会翻墙买炒面。她说得对。我们……我们这样不正常。”
“不正常?”周烬阳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有一丝嘲讽,“什么叫正常?像张雯和林骁那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周末约会,就是正常?”
许寒酥不说话。
“许寒酥,”周烬阳向前走了一步,离她很近,“你告诉我,什么叫‘正常’的朋友?什么又叫‘不正常’?”
他的眼睛看着她,很深,很暗,像要把她吸进去。许寒酥的心跳得飞快,呼吸变得困难。
“我……”她想后退,但腿像钉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觉得,”周烬阳继续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对你好,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许寒酥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大。
“你是不是觉得,”周烬阳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喜欢你?”
时间静止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教室隐约传来的讲课声。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许寒酥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他,看着他平静的眼睛,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等待答案的表情。
他问出来了。
那个她不敢问的问题,他问出来了。
“我……”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说是?那接下来呢?如果他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他没有那个意思,那她该怎么收场?
说不是?那她在怕什么?在躲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害怕得想逃。
“我……”她终于找到声音,很小,很抖,“我不知道……”
周烬阳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笑了——很淡,很苦的笑。
“许寒酥,”他说,“你真的很残忍。”
说完,他转身走了。脚步很快,很决绝,像再也不想回头。
许寒酥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拐角。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说错话了。
她又说错话了。
可是她该怎么办?承认吗?承认她喜欢他,不只是朋友那种喜欢?
她不敢。
她怕。
怕被拒绝,怕失去,怕连现在这点温暖都没有了。
所以她选择了最安全、也最残忍的答案——“我不知道”。
可是这个答案,好像伤害他更深。
她蹲下来,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很小,很破碎。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
冬天真的来了。
—
那天晚上,许寒酥在日记本上写:
“他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真的很残忍。’
然后他走了。
我又搞砸了。
像六年级一样,我又把他推开了。
因为我怕。
怕承认喜欢他,怕被拒绝,怕失去他。
可是不说,好像也要失去了。
张雯成功了,因为她勇敢。
我失败了,因为我懦弱。
周烬阳,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不敢。”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抱在胸前,哭了很久。
窗外夜色浓稠,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深深的绝望。
勇敢真的有用吗?
对张雯有用。
对她,好像只会把事情搞砸。
所以她注定要失去。
失去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失去那份最珍贵的温暖。
这就是她的命运吧。
懦弱的人,不配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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