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诡异的血液从车底缓缓渗出,顺着银灰色的底盘往下淌,滴落在马路上。
刚才还在嘲笑老婆的围观群众全吓傻了。
“那……那是血?”
有人颤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四肢百骸里都蔓延着寒意。
刚才明明只是车辆抛锚,我们下车时一切正常,怎么会有血?
难道是……
我猛地看向老婆,可她脖子上的伤口只有浅浅的一道血痕,根本不可能流这么多的血。
女儿也好好的,除了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异常。
那这血是哪里来的?
该不会是我在开车的过程中撞到人了没有发现吧?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条高速公路的护栏外是悬崖,不可能有人能上来的。
再说就算真的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也能察觉到才对啊。
一路上我都是开到120迈的,真要是撞到障碍物,那冲击力可不小,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
正在我脑袋里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年长的警察已经一脸严肃地走到我的面前。
“王先生,这血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
我慌乱的摆摆手,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也不清楚啊,我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啊……”
年长的警察一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从腰间的皮套里掏出酒精检测仪,按下开关,递到我面前。
“你吹一下。”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随即又赶紧凑过去,对着检测仪猛吹了一口。
“嘀。”
检测仪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屏幕上跳出“0”的数字。
排除了我的酒驾嫌疑,警察的表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想了想,又问我。
“你这车子上有没有放什么冷冻肉?或者带血的东西?比如猪血、鸭血什么的?”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车是我新买的,怎么可能会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不是中秋节嘛,回老丈人家家,就带了些月饼、水果,给老人买的按摩仪,还有孩子的行李箱。”
女儿突然插话。
“爸,我行李箱里有包颜料,是美术课用的那种丙烯颜料,红色的。会不会是我没拧紧,洒出来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
女儿喜欢画画,这次回家特意带了全套颜料,说要给爷爷奶奶画张全家福。
刚才车辆抛锚前,确实在修路路段颠了几下,颜料没拧紧盖子,顺着行李箱缝隙渗出来,流到车底也正常。
年轻警察示意拖车将小米YU7 缓缓放下,他戴上手套,走到后备厢边。
“行李箱在哪?我看看。”
女儿赶紧跑过去,指着角落里那个粉色的卡通行李箱。
“在这儿。”
可拉链拉开的瞬间,我们都愣住了。
箱子里的颜料包果然敞着口,红色的丙烯颜料顺着袋口淌出来,在箱底积了一小滩,但根本没露到外面去。
“这……”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婆突然发出呵呵的怪笑,她脸色死灰,眼神惊恐。
“太晚了!太晚了!”
她凄厉的声音配着现场还在不断往外流莫名红色液体的车子,诡异又恐怖。
6.
所有人都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后退。
有人突然大喊一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你们警察先把他那个车挪走再研究吧!大家都是赶路的回家过节的,耗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周围立刻有人附和。
“就是啊!看着渗人得慌,赶紧拖走得了!”
“我们还等着回家过节呢,总不能在这儿耗到天黑吧?”
年轻的警察有些犹豫地点点头,转身想指挥拖车再将小米YU7拖走。
“等一下。”
年长的警察皱着眉头拦住了他。
“这个液体绝对就是血,你闻没闻到,空气里现在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我这才注意到,确实,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正顺着风飘过来。
可明明一开始没有任何味道的。
老婆站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哆嗦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车底,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年长警察举手示意安抚着周围的人,掌心向下压了压。
“大家少安毋躁,等我们检查确定没事再说。”
“万一是有人被撞了呢?你们的车一开,现场破坏了,真出了事谁负责?”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躁动的人群里,刚才还在抱怨的人瞬间闭了嘴。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车底那片暗红色的痕迹,眼神里的不耐烦变成了隐忧。
是啊,高速路上最怕的就是肇事逃逸,万一这血真的是人血,贸然挪车就是毁证。
可经过两位警察的仔细检查,别说碎片,就连一点碰撞的痕迹都没找到。
“奇了怪了。”
年轻警察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这血就像凭空从车底渗出来的,跟车身一点关系都没有。”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
“该不会是真是中了什么邪术吧?”
“我听说有些月圆的时候会有被车撞死的东西来找替身,看那个女的之前的反应,怕是被缠上了……”
我看了一眼老婆的反应,打了个寒战。
难道老婆真的是中了邪?
才会做出非要一块钱卖车的荒唐事?
眼见周围的人心惶惶,连拖车师傅都停了手,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年长警察皱了皱眉,问我。
“你车上有没有行车记录仪,我们一起看一下回放,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7.
我眼前瞬间一亮。
对啊,行车记录仪!
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因为我之前开车的时候被碰瓷的人讹诈过,所以在这辆新车上,我特意选装了360 度无死角的监控系统。
前后左右四个摄像头,连车底都装了一个隐蔽的镜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别说车底渗血,哪怕是压过一片落叶,都能拍得清清楚楚。
刚才净顾着担心老婆,完全把这个东西抛到了脑后去。
“有!必须有!”
我兴奋得声音都发颤,转身就往驾驶座跑。
不料老婆却惊恐地抱住我,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肋骨勒断。
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冰凉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衬衫,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不行,你不能再上车了!”
“为什么?”
我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挣扎着回头。
“就取个记录仪,几秒钟的事!”
可她却死命摇着头,说什么就是不肯松开手。
见状,警察只能自己上车把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取了出来。
年长警察从警车后备厢里拿出便携式播放器,插进内存卡。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往前凑,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大家都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画面开始播放。
前面的视频都一切正常,记录着我们一家欢声笑语的模样。
可就在车子抛锚的前三秒,画面突然快速的黑了一瞬。
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捂住了镜头,又瞬间松开。
再亮起时,车底的隐蔽镜头里,已经开始慢慢渗出了血迹。
年长警察把这个片段回放了三次,但除了快速黑掉的瞬间,没有任何其他异常。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啥啊?”
有个开货车的师傅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怯意。
“总不能是车自己长出来的血吧?”
他这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捅破了人们强行维持的镇定,将心底压抑的恐惧彻底勾了出来。
“快点放我们离开!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死在这高速上!”
“就是,赶紧让拖车把这破车拖走!离我们远点!”
“真晦气,大过节的遇到这种事情,倒霉死了。”
年轻警察极力地维持着秩序,涨红了脸喊着“大家冷静点”“别拥挤”。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人群的嘈杂淹没,有人甚至开始推搡,整个应急车道乱成了一锅粥。
但年长警察却像没听到似的,眉头紧锁,低头往车行驶的方向走了几百米,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大约又往前走了三十米,他突然停住脚步,从地上捡起来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长舒一口气往回走。
走到跟前,他挥一挥手,让拖车师傅重新把车拖起来。
“好了,大家散了吧,这个车没坏,去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
8.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似乎想问个答案,但他只是忙着让师傅把车拖到最近的洗车场去。
我怔了一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又重复了一遍。
人们更好奇了。
“这就完了?不查了?”
“难道真是油漆洒了?可那味道……”
可见警察并没有打算说明原因的样子,只好听从指挥,重新开车回到高速路上,继续自己的旅程。
老婆还是一脸惊恐,想阻拦把车拖走,她张开双臂挡在车门前,不停地摇头。
“不能拖走,这车不能动啊!”
年长警察走过去,没有硬拉,只是蹲下身,平视着她,目光沉稳。
“不用怕,没有你担心的东西。我以警察的名义跟你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你害怕的那种情况。”
老婆盯着他胸前的警号看了很久,眼神里的惊恐渐渐散去。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和我与女儿一起坐上了警车。
到了洗车场,年长警察指着我的小米YU7说。
“把这辆车的底盘清洗干净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洗车场老板围着车转了一圈,尤其在看到车底那片暗红色痕迹时,脸色骤变,连连摆手。
“这车我们洗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车底,像是看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
那副模样,和我老婆之前没什么差别。
年长警察眉头微蹙。
“为什么洗不了?你们可是连撞了人的车都敢洗的。”
老板压低声音,往我们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带着惊恐。
“那不一样,这是一个诅咒。”
“诅咒?”
警察冷哼着反问了一句。
“那你就给我好好讲讲是什么样的一个诅咒,会让你们都怕成这个样子。”
9.
“是真的!”
老板急得额头冒汗,指着车底的血迹。
“十五年前的中秋夜,就是这段高速路上,有一辆载着全家五口人的车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五人全部当场死亡,现场血流成河,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车也撞报废了,卖废品的时候底盘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当时这件事都上了新闻头条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查查,肯定能搜到。”
年长警察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个事,当时我还参与处理来着。但这件事和诅咒有什么关系?”
老板压着嗓子。
“就是因为这辆车出事之后,有好几辆在高速公路上莫名其妙底盘就开始渗血的情况出现,而且每一辆出现这种情况的车必抛锚,你说邪门不邪门?”
“不仅如此,每个抛锚车的车主,最后都出了车祸,轻则骨折,重则丧命。”
“后来有人特意求了大师过来做了法事,大师说是因为那一家五口死得太急,魂魄被困在车底,要找替身才能超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破解。”
“什么办法?”
年轻警察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之后如果有人在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要立刻把车卖给敢收的人,还不能多卖,只能卖一块钱。不然就会被那一家五口缠上,直到出事为止!”
我听到这里汗毛倒竖。
这句话,不就是刚才老婆在高速上一直念叨的那句话吗?
看来老婆一定是听过这个诅咒。
“所以,这才是你非要一块钱把抛锚的新车卖掉的原因?”
我转头看向老婆,整个人都在发抖。
老婆点了点头,眼泪汹涌而出。
“我怕你和女儿出事,我不能失去你们……”
“那你为什么在高速上不跟我解释清楚啊?”
我搂着她的肩膀,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担心你不相信我啊,如果我不那么说,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觉得我在胡思乱想,说不定还会笑话我迷信,硬要开车往前走……”
“我赌不起。”
我把她搂得更紧。
“对不起。”
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老婆是为了我和女儿考虑,结果我还误会了她。
一旁的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
“兄弟,我看你这个车也是遇到这个诅咒了,正好我知道谁敢一块钱收,人家有通天的本事,不怕这个,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
我连忙点点头,听完他讲的那个故事,再贵的车我也不敢留了。
任什么都没有老婆和女儿重要。
就在老板要打电话联系收车的人的时候,年长警察拦住了他。
他转身问了我老婆一个问题。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诅咒故事的?”
老婆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她想了想。
“之前回娘家的时候,村子里的三婶提过一次,说她侄子在一个洗车行工作,听说高速上车抛锚会流血什么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洗车行的牌子说着。
“对,就是在这个洗车行。”
10.
年长警察点了点头,拿起对讲机走远说了几句。
再回来时,他的表情严肃,与刚才的温和判若两人。
我正疑惑他要做什么,老婆也攥紧了我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解。
不过是传播谣言,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不过十分钟,远处的高速入口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在了洗车场门口。
呼啦啦地来了十几辆警车,红蓝交替的灯光把洗车场照得如同白昼。
几十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动作利落地拉起了警戒线。
年长警察大步走到洗车行老板面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猛地亮出执法证。
“你涉嫌诈骗、危害公共交通安全罪,跟我们走一趟。”
“还有你说的敢一块钱收车的同伙,把他地址交代清楚,一起带走!”
老板的脸骤然惨白了下去,他一声不吭,低着头,被带上了警车。
这么大的阵仗,我搂着老婆和女儿有些不安。
年长警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走过来,朝我伸出了手。
“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掌心里放了一个薄薄的塑料膜,
“这是……”
我愣住了,这上面隐约还能看见残留着的血迹。
“这是电影拍摄时经常用到的假血包。”
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我车底盘上的血,实际都是这个?可这小小的一个东西,怎么能有这么多血?”
他笑了笑。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在你开过那段路之前,那个路上有很多个这种血包。”
“这些血包被他们用胶水粘在高速路上,只要有车经过,就会飞速地将这些血包压碎。加上速度的作用,破裂的塑料薄膜会全部卷到车的里面,就会造成抛锚的情况。”
“再加上他们所谓的诅咒的吓唬,很多司机看见车底在莫名其妙的滴血就吓破了胆,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就被他们骗了。”
我和老婆都惊呆了,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那些让我们毛骨悚然的车底渗血,根本不是什么鲜血,也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人为布置的陷阱!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婆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个同伙是废品站老板,专门收事故车。他们先在路段上布置血包,等车主被吓住,就趁机用‘一块钱收车’的说法骗走车辆。这些车大多没什么大毛病,稍微修修就能转手卖掉,利润比收废品高得多。”
“这些年,他们就用这种手段游走着骗人,专挑偏远路段和农村车主下手。因为村民们相对来说都迷信一点,对‘血煞’‘诅咒’之类的说法更容易相信,所以他们也诈骗了不少金额。”
“而且他们的这种行为,给交通安全也造成了极大的隐患,有的车主驾驶技术不好,在车辆发生抛锚时急打方向盘,造成车辆侧翻,出事的也不少。”
我后背一阵发凉,想起自己刚才车抛锚的瞬间,后怕得手心冒汗。
“其实我们早就摸排到他们了。”
年长警察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
“这是我们前几个月拍的,他们在另一段高速路布置血包的样子,只是一直没抓到现行。这次多亏你们的车抛锚,才算人赃并获。”
“你们现在这个车暂时不能开,得送去做进一步检测,把底盘残留的血包成分清理干净。”
年长警察指了指刚被贴上封条的小米YU7。
“你们要回岳父家是吧,我送你们。”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担心我们没车代步。
“这怎么好意思……”
他笑着拍了拍警车车门。
“没事,案子牵涉到你们,送一下是应该的。”
到了村子里,他笑着冲着我们摆了摆手,敬了个礼就离开了。
半个月后,我去警察局将修好的小米YU7 领了回来。
车洗得锃亮,底盘的护板换了新的,引擎发动时声音平顺,像是从未经历过那场风波。
那个诈骗的案子因为涉案金额重大,牵扯出十几位被骗车主,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我再次感谢了那位年长的警察,他笑着拍着我的肩膀。
“下次再遇到难事,先别慌,有困难,找警察。我们穿这身衣服,就是为了让你们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从警察局出来,我又开车上了高速,这些我的心里格外安定。
因为我知道,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会有他们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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