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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浑浊的江水在船底呜咽,单调而压抑,如同为这场逃亡敲着永无止境的丧钟。“圣玛利亚号”巨大的船体在长江主流的推送下,笨拙地向下游漂去。主帆和前帆吃满了风,鼓胀着,发出沉闷的哗啦声。甲板上弥漫着浓重的鱼腥、汗臭、硝烟未散的硫磺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皮肉焦糊的气息。

林黛玉蜷缩在船尾一处相对干燥避风的角落,身下垫着佩德罗贡献出来的、散发着浓烈羊膻味的粗糙毛毡。她双眼紧闭,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起皮,几缕被冷汗浸透的乌黑发丝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每一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都牵扯着右臂那片触目惊心的灼痕,带来细微的、神经质的抽搐。

那条手臂,已非人间之物。

从肩膀到手肘,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熔融状态,如同冷却的火山熔岩,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肉的暗红色沟壑!那些沟壑边缘焦黑翻卷,深处却隐隐透出熔岩般的暗红光泽,仿佛有地狱的余烬在皮肉之下缓缓流动。从手肘到紧握的拳头,情况更加骇人——大片皮肤彻底消失,裸露出发黑碳化的肌肉纹理和一点森白的腕骨!那只紧握的右手,指关节因死命的攥握而僵硬变形,同样布满焦黑和暗红交织的灼痕,五指深陷掌心,将那块带来毁灭的陨铁碎片死死包裹其中,如同长进了血肉里!

没有流血。伤口边缘被一种恐怖的高温瞬间灼烧封死,呈现出一种凝固的、焦炭般的死寂。但那股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烧红钢针在骨髓里搅动的剧痛,即便在昏迷中,也让她瘦削的身体不时痛苦地痉挛一下,喉间溢出破碎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

徐眞眞跪坐在林黛玉身边,眼泪早已流干,红肿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专注。她撕下了自己破烂裙摆相对干净的内衬,用佩德罗提供的劣质朗姆酒(被宣称是“圣水消毒”)小心浸湿,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擦拭林黛玉额头和颈部的冷汗。当目光触及那条狰狞的手臂时,她的手指抖得厉害,根本不敢触碰,只能一遍遍用湿布蘸着冰冷的江水,敷在灼痕周围尚未完全焦化的皮肤上,试图带走一丝丝非人的高温。

“林妹妹…撑住…你千万撑住…” 她声音嘶哑,如同梦呓,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林黛玉惨白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过去,“我们…逃出来了…你看…船在走…岸上那些坏蛋追不上了…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带你回…回家…” 记忆依旧混乱,“家”的概念模糊不清,但此刻,那代表着唯一的安全和温暖。

甲板中央,气氛截然不同。

佩德罗肥胖的身体跪在冰冷潮湿的木板上,背对着林黛玉的方向,面朝西方——紫禁城的方向。他双手捧着一本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厚厚航海日志,封面上用炭笔潦草地画着一个扭曲的、燃烧的太阳符号,符号下方是几行葡萄牙语,笔迹因激动而颤抖:“东方魔神·太阳之怒·观测手记”。

他深陷在眼窝里的蓝灰色眼珠此刻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光芒,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默诵经文。他时不时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昏迷的林黛玉和她那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臂,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惧,随即又立刻低下头,用一根炭笔在日志空白处疯狂地书写、涂画!

炭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急促声响:

*…圣玛利亚号逃离地狱之口(金川门码头)的第一日晨…*

*…使徒大人(指林黛玉)在吾等凡俗眼前,展示了真正的湮灭神威!非火非雷,乃归墟之力!将魔鬼爪牙(锦衣卫)连人带舟,归于尘土!此乃魔神伟力之铁证!*

*…使徒大人受神恩反噬,圣体烙印(指灼伤手臂),此乃凡躯承载神威之神圣印记!其痛苦之姿,亦蕴含深奥神谕!吾日夜跪守,聆听神音…*

*…碎片(魔神之眼碎片)已与使徒大人圣体交融,蛰伏于神圣烙印之下,光芒内敛,然脉动不息!此乃神物择主,静待再次唤醒之机!…*

…另一女巫(徐眞眞),行为癫狂,言必称‘设计’、‘效率’,恐是魔神智慧之另一面,或为引导使徒之辅佐?其改造船帆之举(见附图),虽亵渎神圣帆索,然效果…确使转向稍敏?此中深意,尚需参悟…*

…魔神(嘉靖帝)震怒!爪牙遍布!圣玛利亚号危如累卵!然,有使徒大人在船,魔神之眼在手!此乃吾等获救之唯一希望!亦是吾佩德罗·达·伽马,注定载入神史之时刻!…*

他画了一张简陋的示意图,标注了徐眞眞之前对着船帆和缆绳指手画脚时提到的“三角帆”、“滑轮组”等概念,虽然歪歪扭扭,却异常认真。写到最后,他激动地划下几道重重的波浪线,在“使徒大人”几个字周围画上火焰状的符号,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日志,用油布紧紧包裹,塞进贴胸的口袋,仿佛捧着无价圣物。

做完这一切,他才颤巍巍地爬起来,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膝盖,走到徐眞眞身边。他脸上的狂热收敛了一些,换上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商人式审慎的复杂表情,刻意压低了声音,用蹩脚的官话问道:“尊贵的…引导者(他暂时给徐眞眞安上的名号)…使徒大人…圣体…可有好转的征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林黛玉那只如同地狱造物的手臂,喉结滚动了一下。

徐眞眞茫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映出佩德罗那张写满期待的胖脸。她听不懂什么“使徒”、“引导者”,但能感受到对方对林妹妹伤势的关切(或者说对“圣体”的关切)。她绝望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烫…还是好烫…擦水…没用…她…她醒不过来…” 眼泪又涌了上来。

佩德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被更深的敬畏取代。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镶嵌着廉价宝石的锡制扁酒壶:“这是…圣水!我从果阿的圣方济各教堂求来的!最纯净的圣水!或许…或许能安抚神恩反噬带来的痛苦?” 他试探性地递过去,眼神充满期待。

徐眞眞看着那个脏兮兮的酒壶,闻着那刺鼻的劣质酒味(所谓的“圣水”),本能地感到抗拒。但看着林黛玉痛苦抽搐的样子,任何一点微茫的希望都像救命稻草。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颤抖着接了过来,用布蘸着那刺鼻的液体,更加小心地擦拭林黛玉灼痕周围发烫的皮肤。冰凉的液体接触到高温的皮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升起一丝白气。林黛玉的身体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呜咽。

“啊!” 徐眞眞吓得差点扔掉酒壶。

“有效!神迹显灵了!” 佩德罗却激动地低呼一声,双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眼中狂热更甚,“圣水在净化反噬的污秽!引导者!继续!不要停!”

徐眞眞看着林黛玉更加痛苦的反应,又看看佩德罗那笃定的神情,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挣扎。这…这真的有用吗?

就在这时,船体猛地一晃!似乎撞上了水下什么障碍物,速度骤减!

“船长!前面有浅滩暗流!主帆吃风角度不对!转不过去!要搁浅了!” 桅杆瞭望台上传来水手带着惊慌的呼喊。之前徐眞眞对着帆索系统那一通“反人类设计”的怒骂显然没能解决所有问题,这艘老旧的商船在复杂的航道里显得力不从心。

佩德罗脸上的狂热瞬间被现实的焦虑取代。他看看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使徒大人”,再看看陷入混乱的船只,最后目光落在徐眞眞身上,那个能对着船帆结构挑刺的“引导者”。

“引导者!” 佩德罗猛地抓住徐眞眞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魔神赐予你洞察凡物瑕疵的智慧!现在!证明你的价值!救这艘船!救使徒大人!否则,我们都要沉入这肮脏的江水,成为魔神的祭品!” 他将“祭品”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现实的危机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徐眞眞的茫然和悲伤!搁浅?沉船?林妹妹还在昏迷!不行!绝对不行!

“滑轮组!” 徐眞眞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空洞的眼睛里爆发出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光芒,“给我滑轮!还有绳子!最粗最结实的!快!把主帆前下角的控帆索给我拆下来!听我的!不想沉就快点!” 她猛地甩开佩德罗的手,一瘸一拐却异常迅速地扑向甲板中央那堆杂乱无章的粗缆,完全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让这艘船动起来!必须救林妹妹!

佩德罗被她突然爆发的、带着命令口吻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狂喜!看!这就是神启!他立刻对着吓呆的水手们嘶吼:“快!照引导者的话做!把滑轮!绳子!都搬过来!快!为了使徒大人!为了圣玛利亚号!”

水手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拆卸索具,搬动沉重的备用滑轮和缆绳。徐眞眞如同战场上的将军,尽管脚步踉跄,却指挥若定。她飞快地扫视着桅杆、帆桁和甲板结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比划,嘴里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这里!主桅杆中部!固定这个双滑轮!”

“控帆索穿过它!拉下来!对!系在左舷那个绞盘上!”

“前帆右舷的控帆索!拆!绕到这边!穿过那个单滑轮!连到右舷绞盘!”

“你们几个!去转左舷绞盘!慢点!听我口令!”

“你!去掌舵!听我喊左满舵再动!”

混乱的甲板上,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原始机械改造在徐眞眞嘶哑却异常清晰的指挥下,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沉重的滑轮被绳索吊起,固定在粗壮的桅杆上;粗粝的缆绳在水手们粗糙的手中飞快穿梭、打结;绞盘沉重的转动声吱呀作响。

佩德罗紧张地搓着手,跪在甲板边缘,目光在忙碌的徐眞眞和昏迷的林黛玉之间来回切换,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着“魔神”的庇护。他怀里的航海日志仿佛在发烫。

林黛玉依旧在昏迷的深渊中沉浮。右臂那如同熔岩烙印的灼痕之下,深嵌在焦黑血肉中的陨铁碎片,如同蛰伏的毒蛇。它安静得可怕,之前狂暴的暗红光芒彻底内敛,仿佛耗尽了力量。然而,在那片死寂的焦炭之下,一点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光晕,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如同濒死心脏般不规律的节奏,极其微弱地…脉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仿佛牵动着林黛玉脆弱的生命线,让她在无边的剧痛中,发出一声更加微弱、更加破碎的呻吟。

徐眞眞嘶哑的指令声、水手的号子、绞盘的吱呀、船底江水的呜咽…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艘承载着痛苦、狂热与求生意志的异域商船上,共同谱写着逃亡的绝望乐章。而船下,浑浊的长江,依旧沉默地奔流,将一切未知和凶险,推向更加遥远的东方。

“左舷绞盘!用力!转!转到底!” 徐眞眞嘶哑的吼声压过了江风,她单薄的身体几乎趴在湿滑的甲板上,手指死死抠着木板的缝隙,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浑浊江面下隐约可见的、扭曲着白色浪花的浅滩暗流。

“嘿哟!嘿哟!” 四五个精壮的水手赤裸着上身,黝黑的肌肉块块贲起,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扭动,他们喊着粗粝的号子,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根穿过沉重双滑轮的粗大控帆索上!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粗粝的缆绳绷得如同满弓之弦!

吱呀——!

随着绞盘艰难的转动,主帆巨大的帆面开始发出沉闷的呻吟,在滑轮组省力系统的撬动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调整着吃风的角度!

“左满舵!快!左满舵!” 徐眞眞的嗓子几乎喊出血来,尖锐的声音带着破音!

掌舵的水手早已满头大汗,闻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沉重的舵轮向左打死!

笨重的“圣玛利亚号”船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扳动,猛地向左一甩!

船体发出令人心悸的、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倾斜!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杂物哗啦啦滑向右侧!几个水手猝不及防,惊叫着滚作一团!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船底传来!整个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搁浅了?!” 佩德罗面如死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双手死死抱住头。

然而,预想中的彻底停滞并未发生!

船体在剧烈的震动和倾斜后,竟然借着那股巨大的惯性,硬生生地从那片险恶的浅滩边缘擦了过去!船底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留下几道深痕,激起浑浊的泥沙,但终究没有被死死卡住!

船身借着水流和调整后的风帆角度,猛地一窜,重新回到了深水航道!速度虽然慢了一些,却稳稳地继续向下游驶去!

“过去了!上帝啊!我们过去了!” 瞭望台上的水手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甲板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水手们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徐眞眞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感激。

佩德罗更是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他连滚爬爬地冲到徐眞眞身边,不顾湿滑的甲板,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用葡萄牙语语无伦次地高呼:“神迹!这是魔神指引的智慧!是引导者的神启!感谢魔神!感谢引导者!”

徐眞眞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甲板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火辣辣地疼,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想爬到林黛玉身边,确认她的安危。

然而,就在这劫后余生的短暂松懈时刻——

“嗯…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极致痛苦的呻吟从船尾角落传来。

是林黛玉!

她原本昏迷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神经性抽搐,而是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的、全身性的痉挛!那只布满狰狞灼痕的右臂,如同烧红的烙铁,皮肤下那些原本缓缓流动的暗红光泽,此刻如同被煮沸的岩浆,骤然变得明亮、急促!一道道刺目的暗红光线,穿透半熔融的皮肤和焦黑的肌肉,如同呼吸般,在皮肉之下疯狂地明灭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痉挛!她的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不祥的潮红,豆大的汗珠如同小溪般从额头、脖颈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肮脏的毛毡!

“好烫…烫…炸了…要炸了…” 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如同梦魇中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她的意识似乎被那非人的剧痛强行拽回了一丝,却又被更深的痛苦漩涡吞噬,只剩下本能的呓语和抽搐。

“林妹妹!” 徐眞眞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扑到林黛玉身边。刚一靠近,一股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林黛玉整个身体都在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她颤抖着手,想去碰林黛玉的额头,却被那惊人的热度烫得猛地缩了回来!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徐眞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她看向林黛玉那只如同活火山爆发前兆的右臂,那疯狂明灭的暗红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佩德罗!佩德罗!你快看!林妹妹她…她怎么了?!”

佩德罗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他连滚爬爬地挪过来,肥胖的身体抖如筛糠。当他看到林黛玉手臂上那如同地狱熔炉核心般疯狂明灭的暗红光芒,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人烤焦的恐怖高温时,他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

“上…上帝啊…不!魔神在上!” 佩德罗的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彻底变调,尖锐刺耳,“神恩反噬…加剧了!魔神…魔神之眼…它…它要苏醒了!它在吞噬使徒大人的生命!它在…在发怒!”

他猛地想起了航海日志里那些关于“魔神需要献祭”的恐怖臆测!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献祭!对!献祭!” 佩德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爆发出一种濒临崩溃的、病态的疯狂光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过甲板上那些惊魂未定、此刻又陷入新一轮恐惧的水手们,“平息魔神的怒火!需要…需要最纯净的生命献祭!快!把…把那个最瘦弱的!对!就是你!胡安!过来!为了使徒大人!为了圣玛利亚号!献出你的…”

“闭嘴!蠢货!” 徐眞眞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她猛地抓起手边一块湿漉漉的破抹布,狠狠砸在佩德罗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胖脸上!她不知道什么魔神献祭,她只知道这个红毛胖子疯了!竟然想用活人来…来喂?!

抹布带着咸腥的江水和污泥,糊了佩德罗一脸。他被打懵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徐眞眞不再理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林黛玉身上。看着林黛玉在非人痛苦中痉挛抽搐的样子,看着那只如同恶魔附体般疯狂明灭的灼痕手臂,巨大的绝望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同样在徐眞眞心底轰然炸开!

没有医生!没有药!只有这块该死的、吸人命的破铁片!

“林妹妹…别怕…” 徐眞眞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她不再犹豫,伸出自己同样布满擦伤和污泥、却相对完好的左手,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猛地、死死地抓住了林黛玉那只如同烙铁般滚烫、光芒疯狂闪烁的右手手腕!

入手处,是足以烫伤皮肉的恐怖高温!以及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诡异震颤感!两种截然相反却都致命的感觉,如同毒蛇般顺着徐眞眞的手臂瞬间窜入她的身体!

“呃!” 徐眞眞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但她咬紧牙关,手指如同铁钳,没有丝毫放松!

“你不是要吸吗?!吸我的!放开她!冲我来!” 徐眞眞对着那只被暗红光芒吞噬的手臂嘶声尖叫,空洞的眼睛里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她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意志,都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带着最纯粹、最强烈的意念,狠狠撞向那深嵌在林黛玉血肉之中的冰冷碎片——

**放开她!冲我来!把我的命!我的念头!都给你!炸!有本事现在就炸!炸死我!炸死这破船!炸啊!!!**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诡异嗡鸣,猛地从林黛玉紧握的拳缝中传出!

紧接着!

林黛玉右臂皮肤下疯狂明灭的暗红光芒,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火星的油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单一的暗红,而是在一瞬间,诡异地、极其不稳定地闪烁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截然不同的、刺目欲瞎的妖异色彩!

如同一个失控的、巨大的、镶嵌在血肉之中的…霓虹灯!

七彩的光芒如同狂暴的喷泉,瞬间吞噬了林黛玉整条右臂,甚至将扑在她身上的徐眞眞也笼罩在内!光芒穿透了徐眞眞的身体,在她褴褛的衣衫上、苍白的皮肤上,投射出诡异扭曲的光斑!整个船尾角落,瞬间被这疯狂闪烁、变幻不定的七彩光芒彻底淹没!

恐怖的高温伴随着冰冷刺骨的灵魂震颤感,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啊啊啊——!!!” 徐眞眞首当其冲,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她的左手如同抓住了烧红的烙铁,皮肤瞬间焦黑冒烟!那七彩光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眼前瞬间被无边的、旋转的彩色光斑和黑暗吞噬!

佩德罗和甲板上的水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妖异到极点的七彩光芒彻底惊呆了!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只剩下极致的、如同目睹世界末日般的恐惧!七彩光芒映照下,他们的表情扭曲而荒诞。

“魔…魔神…七彩…圣火…审判之光…” 佩德罗瘫软在地,语无伦次,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七彩光芒爆发的巅峰,即将彻底吞噬徐眞眞和林黛玉的瞬间——

光芒猛地一滞!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扼住!

那疯狂闪烁、变幻不定的七彩光芒,如同退潮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收敛!林黛玉右臂皮肤下狂暴的“熔岩”也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燃料,光芒迅速变得微弱、暗淡,最终只剩下那些狰狞灼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极其缓慢的暗红脉动,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灼人的高温和刺骨的震颤感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林黛玉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松,彻底瘫软下去,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脸色惨白如纸,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空了大半。

而徐眞眞,则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抓着林黛玉手腕的左手无力地松开,焦黑的手掌无力地垂落。她双眼翻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在冰冷的甲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焦黑的左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七彩光芒灼烧后的余温。

船尾角落,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硫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异的能量残留气息。浑浊的江水拍打着船体,发出单调空洞的回响。

佩德罗瘫在湿冷的甲板上,裤裆一片冰凉湿濡,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深陷的眼珠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两个失去意识的身影,以及林黛玉右臂灼痕深处那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脉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毙。但同时,一种更深沉、更扭曲的念头,如同地狱的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七彩圣火…审判之光…吞噬生命的魔眼…

这…这绝非凡人所能理解的力量…

这…这是神魔的领域…

而掌握这力量的钥匙…就在那濒死的少女手中…

佩德罗·达·伽马…你必须…必须活下去…必须…得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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