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成蹊信里说,他这些年攒了些钱,算是补给乔月的抚养费,以后也会按月送回来养家。
又提了他家里的情况,他父亲年轻时在战场上受了伤,颅骨上有一个弹片取不出来,经常头疼,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严重。身上也有两个弹片,天气变化,骨头疼得站都站不了。已经在城郊海棠湾的疗养院住了十年,他母亲在疗养院陪护。
他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大哥简时安是羊城军区某团的团长,大嫂叶安渝是军医,有一个儿子简叙言,和乔星同岁。二哥简怀希和二嫂陈颂宜都是电力研究所的研究员,陈颂宜家里以前是资本家,几年前受牵连,俩人都扫厕所了,日子很不好过,最开始被斗得很严重,二嫂怀着的孩子被打掉了,身体也败了,一直没有孩子。
大妹简闻竹是文工团的编剧,之前谈了恋爱,都快结婚了,男朋友想不开自杀了。现在还单身着。小妹简思韫在滨江县做知青。
信里也说了,他给哥哥妹妹们都写了信,提了他们之间阴差阳错的婚姻,也说重新领了结婚证,孩子已经九岁。重点说了,乔月跟他共用一张脸的事儿。
字里行间都能看出来,闺女像他,这让他多兴奋。
末尾再强调了一遍,他有空就会过来看她们母女,让乔安宁有任何需要都给他打电话,他会尽快赶回来。
诚意满满。
行李箱里,放着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三千五百块钱。
还有三个文县盒,三支钢笔,一个铁皮绿青蛙,一块红尼子布料,一条绸子丝巾。
装得满满当当的。
钱的事儿,之前乔安宁问过简成蹊,前面十年,给乔二家邮过多少钱,以后有机会还是得要回来,简成蹊说每个月十块,一直都是每个月十块。中间另外写信给他要去的,有差不多一千块。
但这十年,他火箭速度升职了,当年一个月工资十八,现在一个月工资加上军龄补贴,一个月有二百四十一块。去掉每个月给乔家的十块,他应该也会给他二哥和两个妹妹补贴一些,这些年能攒下三千五,是合理的。
买东西也挺会买的,知道文具买三份,不错。
也没把乔安宁落下,算有心。
看完乔安宁把信和钱收在空间里,箱子又锁上,趁着没有患者上门,回家一趟,把箱子送回去。
“海叔,我在农场定了羊肉羊杂和鱼,晚上算是正式的搬家入伙饭,您还得过去帮我上个灶。”
昨天就跟小林他们说好,今天请饭。咱过农场供销社时也定了菜和肉的,今儿个小林、柱子叔还有农场几个关系好的来,会帮着把菜带来,还有说好要给马嫂子带着草药,昨天也让小林帮着收了一些。因着奶粉厂用得着,农场职工家和家属,闲着的时候,都乐意花点时间去挖草药回来晒干,卖给奶粉厂,挣外快。
吃午饭的时候,乔安宁叫上同事们晚上下班一起去吃饭,又求着海叔帮厨,程大姐和宋兰也去帮忙。
“昨天都吃了一顿,哪能天天去混饭呢,我在家下了班就是闲着,过去帮帮忙行。”
程大姐只说不吃饭。
“您这是跟我客气,那我以后可也要跟您算得清清楚楚了?”
乔安宁这么说,程大姐就没法接了。
宋兰就说,“今天后勤送来这么多肉,现在天气暖了放不住,晚上把排骨拿过去加菜呗?”
可别了,“公是公,私是私,咱的伙食就是咱的伙食。吃不完,用盐腌上慢慢吃呗。”
海叔笑得一脸欣慰,对乔大夫的公私分明很满意,“猪腿我给烟熏上,能放更长时间。排骨盐腌上,一周吃一根,咱们每个周都能见荤腥。”
这是海叔还不知道乔大夫的能耐,跟乔大夫一起吃饭,油水可没有这么少的。
乔安宁只笑笑不说话,慢慢来吧,处得时间长一点就知道了。
下午,厂办来人,给除了海婶之外的四人送了军装。养猪厂隶属于军区的,工装也是军装。
之前乔安宁没调过来,医务室没正式展开工作,其他四人的服装也没给发。
下午只来了一个患者,是农场的老同事,偏头疼,来针灸的。
把乔安宁给闲的,还真不怎么习惯。干脆到后院找海婶,“婶子,我给你看看眼睛啊?我还没见过同样的病例,你让我练练手行不?”
宋兰跟她说,海婶的眼睛是哭瞎的,四个儿子全战死,那几年几乎天天哭,想起来就哭,生生的把眼给哭瞎了。
一转眼十多年都过去了,老太太眼睛看不见,能靠手摸着做衣裳,一般的家务活都能干。就说精神头儿得多够用吧。
部队上给老人养老,也无可厚非,原本安排两老住疗养院的,是老人自己不愿意,非得打活儿干。这才给安排过来。
乔安宁敬佩这样的老人,想为他们老两口尽些力。
海婶一听要拿她练手,特别痛快的点头,“行啊。练吧,咋练都行啊,反正我天天就是干坐着当废人。”
行,那就练练。
乔安宁取了针,又回后院,“那我开始下针啦,有啥感觉您得跟我说,一点儿感觉也别落下,我要记录下来,做数据。”
行。
然后一直到下班,就给海婶针灸,海叔一会儿一趟的进屋里看,程大姐干完活儿就过来陪着,看看有啥需要的,随时能帮上忙。
宋兰在前院看家。
“程姨,书上说针灸还能美容养颜,要不要试试?”
程大姐年纪在呢,乔安宁没叫大姐,还是叫姨。
一听她这话,程大姐就摇头,手下意识的抬起来摩挲头发,“不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美啥容啊。这样儿挺好,真挺好的。”
行吧,这不是强求的事。
下了班,全员到隔壁帮忙,农场来了七个人,都是平时跟乔安宁关系特别近的,领导没来,来了怕大家就热闹不起来了,干脆不过来,只让帮忙捎带了一对暖水瓶,算是集体送的乔迁礼。
菜、肉、豆腐、豆芽的,因为是前一天定的,都买来了。
整整做出来八个菜,四个荤四个素。
乔安宁又拿了一瓶存着的酒,一人一小杯,尝尝味道,有个庆祝的仪式感就行。
酒还没喝到嘴里,厂里革委会的纠察队过来了,“乔安宁,有人举报你铺张浪费,贪污公款,大吃大喝,大操大办……”
好家伙,给她来这一套呢?
当初刚到农场的时候,也有人看不惯她年纪轻轻的就当大夫,坐办公室,后来收了一个老乡送的俩鸡蛋,就有人举报。
前三四年,收拾了七八个,后面才消停了,知道得罪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没好处,一个两个的才老实了。
没想到,换个新地方,才来一天,又开始了。
可真烦人。
医务室的几位挺紧张的,海叔直接揽责任,“这都是我花自己的工资,感谢乔大夫给我家老婆子治病的,要查就查我,别瞎诬赖。走吧,要关要打,冲我来。”
那肯定没人敢把他老人家怎么样的。
农场的人就淡定多了,八年同事,乔大夫的手段,他们都知道得很清楚。
小林慢悠悠的把发票一张一张的拿出来,“谁家没有办喜事儿的时候,你们盖新房,娶媳妇都消么声儿的办了?这都是乔大夫自己花钱买的,大家来吃饭,给添添人气儿,又没随礼,就是蹭蹭喜气儿,不行?哪一条的规矩?那我也得去县里,省里的革委会问问去,谁定的?”
队长一看,这人这么横。有点儿弄不清小林的路数,也不跟她硬顶,“花自己的钱也不能铺张浪费。”
“我们十五个人,八盘菜,都是小盘子,一半素菜,一半只沾点荤腥,浪费在哪?各位家里过年过节也不沾点荤腥吗?那得去供销社问问,年节期间,肉蛋销量涨没涨了,要是涨了,那就是浪费,得查,看看是谁家浪费的,我这么理解对吗?”
乔安宁就这么问的,她又不是冤大头,一桌子菜,不是白菜就是豆腐,两条鱼里都放了豆腐,荤菜只是菜里放了肉,并不是只有肉的菜。羊杂汤也是有个汤颜色,碗底儿能捞到一筷子羊杂面而已。
主食也只有玉米饼子和小米饭。
浪费啥了?
纠察队挨个儿看看桌子上的菜,谁都不说话。
这怎么着都不能说过分。
谁也不敢说,人家搬新家,不让简单的庆祝一下吃个饭,要较这个真,那谁家都跑不了,日子别过了。
最最重要的,赛阎王的名号在养猪厂并不小,纠察队里一半的人或者家属就求过医,得罪大夫,太傻了。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生病?
队长咳了两声,“那乔大夫明天写个说明吧。以后还是得注意。”
他都这样说了,乔安宁就应着,“以后一定注意。”
队长走的时候,在门口,往前院看了一眼,乔安宁就懂了,是刘红秀举报的。
这人也是绝了,刚给她看完病?举报大夫?
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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