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那,那就一起吃。”
李秋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心里甚是感动。
宋大山看着碗里的肉,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谢谢哥哥!”
宋二丫胆子大,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宋三丫也跟着小声说:“谢谢……哥哥。”
宋墨冲她们笑了笑,这才夹起自己碗里剩下的一片肉,和着一大口白米饭,送进了嘴里。
腊肉独特的咸香和油脂的丰腴,混合着白米饭的清甜。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有了宋墨的坚持,饭桌上的气氛虽然活络了起来。
但这种活络,却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酸楚。
李秋菊吃着碗里那片肉,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一滴一滴砸进那碗褐色的糊糊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她想忍,可怎么也忍不住。
这孩子太好了,心太善了。
在侯府娇生惯养过了十八年,居然一点都没有被养歪,还知道心疼他们这些穷亲人。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这么好的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
原本在富贵人家生活的好好的,如今要跟着他们在这泥地里刨食,受这份罪。
她觉得是自己对不住这孩子,没本事给他一个好出身,让他一回来就要跟着吃苦。
“娘,你哭啥。”
宋墨把碗里最后一点饭扒拉干净,看着李秋菊。
“没……没啥。”
李秋菊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就是……就是风大,迷了眼睛。”
这破茅草屋四处漏风,倒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旁边两个小丫头可没她娘那么多愁善感。
宋二丫和宋三丫得了那片金贵的腊肉,宝贝得不得了。
她们不像宋墨那样大口吃饭,而是用筷子小心地把肉片夹到嘴边。
先伸出小舌头舔一舔那咸香的油,然后再轻轻咬下来一小口。
含在嘴里,腮帮子一动不动,好像要让那肉味在嘴里多留一会儿。
吃得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满足。
只有宋大丫抱着孩子,看着宋墨的眼中,也是带着感动。
宋二丫把一小块肉咽下去,满足地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宋墨,眼睛亮晶晶的。
“娘,我好喜欢小墨哥哥呀,小墨哥哥可真好!”
她这一声喊得清脆,让屋里沉闷的气氛瞬间散了不少。
旁边的宋三丫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用力点着小脑袋,嘴里含着肉,含含糊糊地附和。
“对,小墨哥哥比狗蛋哥好多了!”
她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才把话说清楚。
“狗蛋哥才不会给我们吃肉呢,他只会抢我们的东西,还揪我们的辫子!”
小丫头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揪揪。
宋二丫也立刻来了精神,对着李秋菊告状。
“就是!上次娘给我们的那块麦芽糖,还没舔两下,就被狗蛋哥抢走了!他还推我!”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把那个“狗蛋哥”的斑斑劣迹数落了个遍。
最后,宋二丫做出了总结陈词。
“娘,我希望狗蛋哥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就让小墨哥哥一直在咱们家,好不好?”
两个妹妹的话,有些童言无忌,但确实是发自真心。
“放心,哥哥不走。”宋墨笑着说道。
他心里自然跟明镜一样,那个赵彻,从小在这样的贫困环境里长大。
非但没有磨砺出坚韧的品性,反而滋生了对贫穷的憎恨,和对富贵的极度渴望。
所以当侯府的人找来时,他才会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对养育了他十八年的父母,连一声告别都吝于给予。
之前在村子里面,那也是人憎狗嫌的存在。
这种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
欺负两个年幼的妹妹,抢她们的糖吃,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反而对这个家更有归属感。
真是讽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留下来,会让这个家的谁感到为难。
果然,两个小丫头的话一出口,宋大山和李秋菊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秋菊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但语气里没什么力度,反而透着一股子尴尬和心虚。
她偷偷觑了宋墨一眼,生怕这些话让他心里不舒服。
毕竟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养了十八年的。
虽然现在换回来了,可那“狗蛋”终究是她养育了十八年的孩子。
宋大山则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复杂的情绪。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狗蛋这个名字,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宋墨看出了爹娘的窘迫,他没再追问,只是冲着宋大丫和两个妹妹温和地笑了笑。
一顿饭在微妙的气氛中吃完。
宋墨吃得干干净净,两个妹妹也把碗里舔得能照出人影。
晚饭过后,李秋菊和宋大丫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
宋墨站在那儿,看着这个四面漏风的家,心里盘算着事。
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遍,从怀里、袖袋里,把所有零碎都掏了出来。
几块碎银子,还有一个用布包着的小银锭,凑在一起,勉强有十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
这是他身上最后值钱的东西了。
被赶出侯府太过仓促,他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和对未来的迷茫,根本没想过要顺手牵羊。
现在想起来,宋墨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侯府里随便一件摆设,都够这一家子吃用好几年了。
真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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