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公路的尘土尚未落定,昆明兵工厂的锻造车间已燃起彻夜不息的炉火。林枫看着文先生带来的密电,眉宇间不见意外,只有一片沉静——柏林启动的“东方遗产”计划,其第一波冲击已然抵达:英国人在德日双重外交压力下,彻底扣下了我们进口的钨矿。
他盯着坩埚中翻滚的锡灰色熔液,指尖因用力而掐进掌心。这种被誉为“工业牙齿”的金属被断供,让“惊蛰-乙型”通用机枪的量产计划瞬间陷入停滞。车间里弥漫着铁屑与煤烟混合的气味,老旧机床的轰鸣声断断续续,像是在为这场绝境中的技术攻坚发出沉重的叹息。“林工,滇西送来的云锡矿样检测完毕。”技术员小周抱着化验单冲进来,额头上布满汗珠,声音带着难掩的焦虑,“纯度够,但硬度差太远,按照现有工艺铸造,枪管打不了五十发就会变形,甚至可能炸膛。”他将化验单摊在工作台,上面的数据红得刺眼,与林枫设定的标准值相差甚远。
林枫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熔液表面不断破裂的气泡,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王铁山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台儿庄战场上士兵们用血肉之躯对抗坦克的悲壮,想起那位在新京毅然赴死的身影——绝境从来不是放弃的理由,而是破局的契机。“加锰矿,比例按1:0.37调。”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再把王师傅留下的那套热处理曲线拿过来,我们用‘双阶段淬火法’试试,第一阶段850℃保温20分钟,第二阶段620℃回火,冷却速度控制在每分钟15℃。”
他的话让慌乱的工人们瞬间安定。所有人都记得,这个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年轻人,曾用砂型铸造造出精密机匣,用汽车电瓶拼出预警机电源,用看似简陋的设备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沈昌站在人群后,看着林枫专注的侧脸,眼中满是欣慰与敬佩——这个年轻人不仅带来了先进的技术,更继承了老一辈工匠的执着与血性。
坩埚盖被掀开的瞬间,刺眼的白光喷涌而出,伴随着滚滚热浪。林枫亲自操控浇铸勺,手臂稳如磐石,将滚烫的熔液缓缓注入模具。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地面瞬间蒸发,留下点点白斑。他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医生,每一个角度、每一次倾倒都恰到好处,仿佛与手中的工具融为一体。这场景让老工匠们想起那位在新京机场从容赴死的先行者,同样的决绝,同样以一己之力撬动困局,让沉寂的大地燃起抗争的火种。
就在熔液冷却的间隙,车间角落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熔炉的耐火砖炉衬因连续高温作业,出现了一道指宽的裂缝,灼热的火星顺着裂缝往外窜。“不好!炉衬裂了!”负责看管熔炉的老工匠惊呼,若是裂缝扩大,整炉熔液可能渗漏,不仅会前功尽弃,还可能引发安全事故。
林枫立刻冲过去,盯着裂缝快速判断:“拿水和黏土来!要最细的高岭土!”老工匠们面面相觑,高岭土是制造耐火材料的原料,但直接用来修补高温炉衬,能管用吗?这时,年过七旬的李老师傅突然开口:“我有办法!”他快步跑回自己的工具房,抱来一个布包,里面是用祖传配方调制的耐火泥,混合了高岭土、石棉绒和草木灰,是早年修补铁匠炉的“秘方”。
“林工,这泥能经住高温,你信我!”李老师傅不等林枫回应,就拿起抹子蘸上泥,小心翼翼地往裂缝里填。林枫立刻上前配合,用铁棍将耐火泥压实,又指挥工人往炉壁外侧浇水降温,减缓裂缝扩张。两人默契配合,半个时辰后,裂缝终于被彻底封堵,熔炉重新恢复稳定。李老师傅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笑道:“老祖宗的手艺,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林枫望着他满是老茧的手,心中感慨:工业崛起从不是抛弃传统,而是让传统手艺与现代技术相得益彰。
与此同时,滇缅公路沿线的山寨里,一场“全民找矿”运动正在悄然展开。文先生的情报网络早已铺开,从滇西的深山到滇南的河谷,那些世代生活在大山里的村民,凭着祖辈传下的经验,翻山越岭寻找着能替代钨矿的“硬石头”。一位瑶族老人背着竹篓,在悬崖峭壁间攀爬了整整三天,脚掌被碎石磨出鲜血,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一块黑沉沉的矿石。他捧着矿石来到联络点,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这是‘火镰石’,以前用来取火,硬得能划开钢铁,或许能帮上你们的忙。”
联络点的工作人员立刻将矿石封装,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昆明。为了避开日军和英军的关卡,运输队选择了最难走的山间小路,白天躲在山洞里,夜晚借着月光赶路。途中遭遇暴雨,山路泥泞湿滑,好几名运输队员摔倒受伤,但没有人叫苦,只是把矿石紧紧护在怀里,生怕被雨水浸泡影响检测。当这块“火镰石”被送到林枫手中时,已是三天后的深夜,矿石表面还带着山间的湿气和运输队员的体温。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林枫和技术员们连夜进行化验。当检测仪器显示结果的那一刻,整个实验室沸腾了——这是含钨量极低但富含钒的共生矿,虽然提炼难度极大,却恰好能与云锡形成互补,制造出兼具硬度与韧性的“云锡-钒合金”。“天无绝人之路!”沈昌捧着合金样品,老泪纵横,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林工,你说的对,真正的工业基础,从来不是靠进口,而是靠我们自己的土地和双手!就像那位用生命点燃的火种,从来不会因为环境险恶而熄灭,反而会在风雨中越烧越旺。”
林枫没有沉浸在喜悦中,他立刻召集团队制定提炼方案。云锡-钒合金的提炼过程远比想象中复杂,钒的熔点极高,且容易与其他元素形成杂质,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整炉合金报废。连续五天五夜,林枫几乎没有合眼,他带领团队反复调整工艺参数,改进提炼设备,将传统的重力选矿法与简易的电磁分离技术结合,大大提高了钒的纯度。车间里的工人们也被他的执着感染,纷纷主动加班加点,有人累得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醒来后抹把脸继续工作,没有人有一句怨言。
就在林枫带领团队攻克合金难题时,太行山区的防空阵地,第一套“山鹰”式单兵防空哨已搭建完成。几根粗壮的毛竹架起改装后的听音器,木架上固定着林枫设计的简易光学瞄准具,旁边堆放着用汽油桶改造的“土火箭”——这种看似简陋的武器,却能在听音器的引导下,对低空飞行的日军战机实施精准打击。鹰首站在阵地前,看着战士们熟练地操作设备,眼中满是期待。自从林枫送来设计图纸和技术指导,根据地的军工水平有了质的飞跃,战士们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报告司令员!东南方向,距离六十里,听到敌机引擎声!”哨兵贴着听音器,耳朵几乎要贴到金属外壳上,声音急促而坚定。他手中的听音器经过林枫改进,灵敏度大幅提升,能在复杂的环境中捕捉到远距离的飞机引擎声。鹰首立刻举起望远镜,顺着瞄准具指示的方向望去。片刻后,几个小黑点出现在天际线,越来越清晰:“是日军的九七式侦察机!准备战斗!”他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各就各位,有人调整听音器的角度,有人检查土火箭的引信,有人握紧了手中的三九式步枪,整个阵地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土火箭被点燃的瞬间,拖着长长的火尾直冲云霄,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尽管射程有限,但密集的火力网还是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迫使敌机改变航线。日军飞行员没想到在如此偏远的山区,竟然会遭遇防空火力阻击,慌乱中拉升高度,却被另一组防空哨发射的土火箭击中机翼,飞机失控盘旋着坠落,在山谷中引发剧烈爆炸。阵地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战士们围着那架简陋的防空哨,兴奋地喊道:“林工的发明,真能把鬼子的飞机赶跑!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鬼子的空袭了!”
消息传到昆明时,林枫正盯着第一根用云锡-钒合金制造的枪管进行寿命测试。机枪的连续射击声如同惊雷,在车间里回荡不息,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计数器跳到两千发时,枪管依旧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变形或卡壳的迹象;三千发时,枪口初速略有下降,但仍在有效范围内;直到四千五百发,枪管才出现轻微的磨损痕迹,远超设计要求的三千发寿命。“成了!真的成了!”年轻学徒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老工匠们则抚摸着冰冷的枪管,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沈昌激动地拍着林枫的肩膀:“林工,你又创造了一个奇迹!有了这种合金,咱们的‘惊蛰-乙型’通用机枪就能大批量生产,前线的战士们就能多一分胜算!”
林枫却只是轻轻擦拭着枪管上的硝烟,目光望向窗外的群山。他知道,这只是又一个开始——英国人的封锁不会解除,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中国的军工产业崛起;日军的反扑只会更猛烈,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破坏兵工厂;国际势力的觊觎也从未停止,德国、日本等国的间谍仍在暗中活动,试图窃取核心技术。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看到了无数双坚定的手:滇西山寨里寻找矿石的村民,太行山上搭建防空哨的战士,车间里日夜操劳的工匠,还有那位用生命破开黑暗的先行者。
夜幕降临,昆明兵工厂的灯火依旧明亮,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林枫铺开图纸,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勾勒出“惊蛰-乙型”通用机枪的量产规划,从生产线布局到工人培训,从质量检测到物资调配,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无微不至。旁边,“长空”计划的初步构想已初具雏形——他要造出真正属于中国的战斗机,让侵略者的战机再也不敢轻易闯入这片天空。
文先生悄然走进实验室,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林枫手边,目光落在图纸上:“英国人在仰光的仓库,已经被我们的人渗透。第一批‘火镰石’,三天后就能运到,足够支撑我们三个月的量产需求。”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苏宛之同志传来消息,日军特高课近期可能会对兵工厂采取破坏行动,他们派遣了一名代号‘蝰蛇’的技术间谍潜入昆明,目标就是你的合金配方和机枪图纸,我们已经加强了警戒,你也要注意安全。”
林枫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谢谢文先生。足够了。等这批机枪下线,我们就把它送到前线,优先装备台儿庄和太行山的部队,让鬼子尝尝,咱们中国人自己造的武器,到底有多厉害。”他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至于特高课的间谍,就让他们来试试,咱们兵工厂不仅能造武器,也能对付这些跳梁小丑。”
文先生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林枫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轻易放弃。看着林枫专注的背影,他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年轻人身上,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承载着民族复兴的重任。那位在新京洒下的火种,如今已在西南大地、太行深处燎原,而林枫和他的团队,正在用智慧与汗水,为这团火焰添柴加薪,让它烧得更旺。
三天后,第一批“火镰石”顺利运抵昆明兵工厂。工人们立刻投入到紧张的生产中,熔炉的火焰越烧越旺,机床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整个兵工厂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林枫穿梭在各个车间,指导工人操作设备,解决生产中遇到的问题。他的身影出现在锻造车间、机加工车间、装配车间,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在他的指导下,工人们逐渐掌握了云锡-钒合金的加工技巧,生产效率不断提高,第一批“惊蛰-乙型”通用机枪开始陆续下线。
与此同时,太行山区的防空阵地捷报频传。“山鹰”式单兵防空哨成功击落了一架日军的九七式侦察机后,又接连挫败了日军的两次小规模空袭,极大地鼓舞了军民的士气。鹰首特意发来贺电,称赞林枫的发明是“敌后抗战的利器,军民同心的见证”。消息传开后,全国各地的抗日根据地纷纷派人前来学习,希望能引进这种简易防空设备。林枫没有藏私,立刻组织人员整理技术资料,编写操作手册,派技术员前往各个根据地进行指导。他知道,在民族危亡的时刻,团结就是力量,只有让更多的人掌握先进技术,才能形成更强大的抗日合力。就像那位先行者用生命唤醒了民族意识,他要用技术为这个民族插上腾飞的翅膀。
半个月后,第一批“惊蛰-乙型”通用机枪正式下线。这种采用云锡-钒合金制造的机枪,重量轻、火力猛、可靠性高,每分钟射速可达600发,有效射程800米,性能远超日军装备的歪把子机枪。当这批机枪装上卡车,驶向前线时,工人们自发地站在道路两旁,挥手送别,眼中满是期待与自豪。林枫站在兵工厂的最高处,望着远去的车队,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王铁山牺牲时的场景,想起了滇西山区寻找矿石的老人,想起了太行山上浴血奋战的战士,想起了那位在新京毅然赴死的身影。正是这些人的付出与牺牲,才换来了今天的成果。他知道,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前方的道路依然艰难,但他有信心,有决心,带领团队造出更多、更先进的武器,为抗战胜利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兵工厂的屋顶上,给冰冷的钢铁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林枫铺开新的图纸,笔尖在纸上划过,勾勒出下一代战斗机的轮廓。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望向远方的天空——那里,是侵略者的战机曾经肆虐的地方,也是他将要守护的净土。那位在新京洒下的火种,如今已燎原万里;这用智慧与汗水铸就的钨光,终将刺破战争的阴霾,照亮华夏复兴的道路。在这场民族危亡的战争中,每一个坚守岗位的人,都是英雄;每一次技术的突破,都是希望。而林枫知道,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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