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文学五个人在黄昏时分回到了悦来客栈。
老板娘看到铁刃三人时，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多问，只是递上了新钥匙：“三楼有空房，两间。”
铁刃接过钥匙，对林晏说：“我们住一间，皮影（皮衣女）单独一间。晚上八点，一楼饭馆碰头，交换情报。”
他们上楼了。
林晏带着小七回到二楼房间。关上门，他立刻从背包里取出薄膜探测仪（苏晓升级版），扫描房间。仪器显示屏上，能量读数正常，没有窃听或监视设备。
“哥哥，他们能相信吗？”小七坐在床边问。
“不能完全相信。”林晏收起仪器，“但他们的污染是真的，想活命的意愿也是真的。暂时合作，互相利用。”
他从口袋里掏出铁刃给的那枚碎片。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内部的能量结构很精妙，像一颗微缩的心脏在缓慢搏动。
“这是什么级别的碎片？”小七好奇地看。
“边缘碎片。”林晏说，“从大碎片上剥离下来的边角料，能量弱，但相对稳定。组织常用这种碎片‘喂养’低级成员，让他们逐渐适应门的力量，同时加深控制——因为碎片能量有限，需要定期补充，而补充的权限掌握在组织手里。”
他将碎片收进铅盒。现在不是吸收的时候，等安全了再研究。
“你的额头怎么样了？”他问小七。
男孩摘下兜帽。额头中央，液态晶体正在自主发光，银光有节奏地明暗交替，像呼吸。
“它在‘呼唤’什么东西。”小七说，“越靠近老城区中心，呼唤越强烈。刚才在奶茶店附近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墙后面回应它。”
墙后面。
坐标A地板下的球形空洞。
“能感应到具体是什么吗？”林晏问。
小七闭上眼睛，双手按住太阳穴。液态晶体的光芒变得集中，在额头形成一个光点。光点延伸出细如发丝的银线，在空中缓慢摆动，像探针。
片刻后，他睁开眼，手指向东南方向。
“那边。距离……大概八百米。不是一个东西，是很多个，堆在一起。它们也在呼唤我，声音很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很多个。
堆在一起。
林晏想起陈素言的笔记：书库有七个部分，每个部分收藏不同类型的“书魂”。书魂不是书籍，是信息实体，是知识本身的人格化投影。
如果书魂能感应到钥匙的到来，那它们可能也在呼唤小七。
“今晚我们去看看。”林晏做出决定，“但先等铁刃的情报。”
晚上八点，一楼饭馆。
老板娘已经打烊，但留了一张桌子给他们。桌上摆着几碟小菜：花生米、拍黄瓜、卤牛肉，还有一壶黄酒。
铁刃三人先到了。他们换了便服，但依然掩不住身上的异常——铁刃戴着鸭舌帽遮住眼罩，但帽檐下露出坏死的皮肤；光头大汉穿着高领毛衣，但脖颈处的结晶凸起依然明显；皮衣女戴着手套，但右手的紫色已经蔓延到了手腕。
“坐。”铁刃倒酒，“边喝边说。”
林晏没碰酒，小七也只喝了口茶水。
“先说李教授的计划。”铁刃喝了口酒，辣得龇牙，“他在江州的目标有两个：第一，找到书库，销毁所有关于‘逆转归位’的研究记录。因为他要加速归位，不想有人阻挠。第二，捕捉小七。”
林晏眼神一冷：“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时机到了。”铁刃放下酒杯，“黑塔的投影出现频率在增加。根据渡鸦内部观测数据，过去一个月，全球共出现三十七次黑塔目击事件，是去年同期的三倍。李教授认为，这是‘归位窗口期’即将到来的征兆。他要在这之前，集齐所有钥匙。”
皮衣女补充：“而且他有了新方法。之前他只能被动寻找钥匙持有者，但现在……他学会了‘催化觉醒’。”
“什么意思？”
“用药物和频率刺激，强行激活潜在的高共鸣值者，让他们提前觉醒成钥匙。”皮衣女的声音很低，“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失败者会脑死亡或精神崩溃。但对他来说，死八十个，得到二十个钥匙，是划算的买卖。”
林晏握紧拳头。愤怒引擎的读数从51跳到63。
“他在哪里做这些实验？”
“移动实验室。”铁刃说，“一辆改装过的集装箱卡车，在江浙沪一带流窜。我们上次接到命令，就是去保护那辆车。但后来我们叛逃了，现在那辆车的位置……可能在江州郊区。”
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区域。
“这些是可能的藏匿点：废弃工厂、物流园区、在建工地。但李教授很谨慎，每两天换一个地方。”
林晏记下这些位置：“守墓人呢？”
“守墓人的目标和李教授相反。”铁刃说，“他们要阻止归位，至少要延缓。掌灯人这次带了两件‘神器’：一盏永明灯，能加固现实薄膜；一把断钥剑，能斩断钥匙与门的连接。”
断钥剑。
林晏看向小七。男孩的脸色发白。
“剑对小七有威胁吗？”林晏问。
“有。”铁刃点头，“但掌灯人不是滥杀之人。他的原则是：如果钥匙持有者自愿放弃能力，他可以帮忙‘封印’钥匙特质，让人恢复正常生活。但如果拒绝……他会用剑强行斩断连接，过程很痛苦，而且可能留下后遗症。”
自愿放弃。
小七能放弃吗？放弃意味着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变回那个随时可能癫痫发作、被父母遗弃的脆弱孩子。
“他们在哪？”
“不知道具体位置。”铁刃摇头，“守墓人擅长隐藏。但可以肯定，他们也在找书库——不是为了知识，是为了确认里面有没有‘禁忌技术’，有的话就销毁。”
三方势力：李教授要销毁逆转技术，守墓人要销毁所有危险知识，渡鸦（至少铁刃这一派）要净化术。
而林晏，要找妹妹的线索。
目标冲突，但又微妙地重叠——都要找到书库。
“最后一个问题。”林晏看着铁刃，“你们怎么知道书库有净化术？”
铁刃沉默了几秒，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黑白照片，很旧了，边缘有烧焦的痕迹。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一个是陈素言，穿着长衫，温文尔雅；另一个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白大褂。
照片背面有一行德文，铁刃翻译道：“与陈素言博士合影于柏林大学，1936年。他提出了‘梦境污染可逆假说’，我认为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
“这个外国人是谁？”
“汉斯·穆勒，德国神经科学家，也是最早研究梦境渗透的学者之一。”铁刃说，“1937年他来到中国，和陈素言合作研究净化术。但1938年战争爆发，实验室被炸，汉斯失踪，研究资料全部被陈素言转移到了书库里。”
他将照片小心收好：“这是我从组织档案室偷出来的唯一证据。净化术真的存在，陈素言真的研究出来了。只要能找到书库，我们就有救了。”
希望。
这是铁刃三人眼中唯一的光。
林晏点点头：“好。今晚凌晨一点，我们去你说的第一个可能地点——东南方向八百米，那片老民居区。”
“为什么是那里？”
“因为书魂在呼唤钥匙。”林晏看了一眼小七，“而钥匙，已经听见了。”
计划敲定。
铁刃三人回房准备。林晏带着小七上楼，在房间里做最后的检查。
背包里有：薄膜探测仪、铅合金屏蔽布、应急医疗包、苏晓给的信号干扰器、莫里斯翻译的部分门之语词典，还有两个八音盒——林晚留的那个，和陈守拙给的那个。
小七坐在床边，双手按着额头，液态晶体的光芒时明时暗。
“哥哥，”他轻声说，“那些声音……在哭。”
“哭？”
“嗯。有的在哭自己被关太久了，有的在哭同伴被烧掉了，还有的在哭……主人不回来了。”
书魂有情绪。
它们不是死物，是活着的知识，有记忆，有情感。
“今晚我们去看看。”林晏说，“但如果有危险，立刻撤退。你的安全最重要。”
小七点头，但眼神里有种林晏看不懂的坚定。
十一点，林晏让小七先睡，自己守夜。
他坐在窗边，看着后院的槐树。月光下，树影婆娑，像无数手臂在摆动。真视的浅层扫描显示，树的记忆漩涡正在加速旋转——它在吸收整个老城区今晚的梦境。
忽然，他看见树下一道人影闪过。
很模糊，像雾气凝结成的。人影在树下停留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林晏的窗户。
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老人的脸，面无表情，眼睛是两个空洞。
然后人影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晏握紧拳头。
老酒鬼。
李教授的眼睛。
他们在被监视。
凌晨十二点半，林晏叫醒小七。两人穿戴整齐，背包只带必需品。铁刃三人准时敲门，他们也准备好了，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口罩。
“走吧。”铁刃说，“后门出去，走小巷。”
他们悄悄下楼。老板娘已经睡了，前台空无一人。后门没锁，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夜色中的老城区，和白天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白天这里是“记忆的博物馆”，那夜晚就是“记忆的狂欢场”。
街道两侧的墙壁上，记忆残影不再闪烁，而是凝固成了半实体。林晏看见：一个民国旗袍女子倚墙而立，对着空气抽烟；一群穿学生装的青年举着标语游行，但无声无息；一个老人在路灯下摆棋摊，棋盘上的棋子自行移动。
这些不是鬼魂，是环境记忆在夜晚的高浓度显化。
“别碰它们。”铁刃低声说，“碰到会被拉进记忆循环，短则几分钟，长则几天才能挣脱。”
他们贴着墙根走，避开那些显化的记忆体。
小七额头的光芒越来越亮，银线延伸出去，像指南针一样指向东南方向。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进入一片密集的老民居区。这里的建筑更破败，很多房子已经无人居住，门窗破损，墙头草长得很高。
小七停下，指着一栋三层木楼：“里面。”
木楼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匾额，字迹已经难以辨认。门是虚掩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淡蓝色的光。
“那是什么光？”皮影问。
“书魂的光。”小七说，“它们在等我。”
林晏上前，轻轻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天井，不大，青石板铺地，中间有一口井。井口被石板盖着，但石板边缘渗出淡蓝色的光。天井四周是回廊，回廊里堆满了杂物：破家具、旧自行车、发霉的书籍。
而在天井正中央，半空中，悬浮着七个光球。
每个光球颜色不同：红、橙、黄、绿、蓝、靛、紫。光球缓缓旋转，像一个小型的星系。每个光球内部，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有的像老人，有的像孩童，有的像书生，有的像工匠。
书魂。
陈素言从书籍中提取的信息实体。
小七走进天井，仰头看着那些光球。他额头的液态晶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银线射出，连接上了七个光球。
光球同时震动。
然后，七个声音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像合唱：
“钥匙……终于来了……”
“五十年……等了五十年……”
“陈先生说过……你会来的……”
“带我们走……带我们去完整的地方……”
声音里充满渴望、悲伤、希冀。
小七的眼睛湿润了：“我该怎么做？”
红色光球（内部是个老人轮廓）说：“触碰我们……用你的钥匙之力……打开我们被封印的记忆……”
“封印？”
黄色光球（孩童轮廓）哭泣：“有人……有人把我们的记忆切碎了……我们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林晏上前，真视全力扫描光球。
果然，每个光球的信息结构都是断裂的。就像一本书被撕成七份，每份都不完整。而且断裂处有焦黑的痕迹——是被暴力破坏的，不是自然磨损。
“谁干的？”林晏问。
“穿西装的人……戴眼镜……很疯狂……”绿色光球（书生轮廓）颤抖，“他带人来……烧了书……把我们的魂抽出来……然后撕碎……”
李教授的祖父，李乾。
或者李教授本人。
他们来过这里，毁掉了这部分书库，把书魂撕碎，防止别人获取完整知识。
“我能修复你们吗？”小七问。
“可以……”蓝色光球（工匠轮廓）说，“但需要时间……需要你的‘钥匙之力’温养我们……七天……七天后，我们能暂时拼合……告诉你我们知道的一切……”
七天。
时间太长了。
但就在这时，天井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很多个，包围了这栋木楼。
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晏，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我们谈谈。”
是那个老酒鬼。
而他身后，至少还有十几个人的气息。
铁刃脸色一变：“被埋伏了。”
林晏看向小七，男孩还在和书魂连接，无法中断。
“你们三个，”林晏对铁刃说，“守住门口，争取时间。小七需要至少五分钟才能安全断开连接。”
铁刃点头，抽出腰间的短刀。皮影消失在阴影里。光头大汉低吼一声，身上的结晶凸起开始发光。
门被推开了。
老酒鬼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灯焰是诡异的绿色，照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
他身后，站着十二个穿黑色作战服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特制的武器——不是枪，是像捕网发射器一样的东西，但网绳上闪烁着暗紫色的光。
“梦境抑制网。”铁刃低声说，“被网住的人，能力会被暂时封印。”
老酒鬼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林晏，李教授想跟你做个交易。把小七交给我们，我们可以让你安全离开，甚至……告诉你林晚的具体位置。”
林晏握紧拳头。
愤怒引擎的读数：71。
还在上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