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文学与万兽阁的会面，安排在三天后的临城坊市。
这一次，林风做了充分准备。他带上了三份材料：第一份是青鳞鹰康复治疗的阶段性报告，附有各项数据对比图表；第二份是铁羽山鹫捕捉及培育计划的初步方案；第三份，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技术合作框架协议”。
临行前，王驯兽师忧心忡忡：“小子，万兽阁那些掌柜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你一个后辈去谈合作，我怕……”
“正因为我年轻，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林风检查着储物袋里的材料，“而且，我们要合作的是苏婉清，不是整个万兽阁。”
“有区别？”
“苏婉清只是坊市分阁的管事，上面还有层层管事、掌柜、阁主。”林风分析道，“她需要业绩，需要向上爬的资本。我们的技术，就是她最好的跳板。所以她会比我们更渴望合作成功——前提是，我们能证明价值。”
林岚在一旁帮忙整理衣襟，小声问：“那如果……她翻脸不认人，抢了咱们的技术呢？”
“所以要有备份，要有制约。”林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核心原理和配方，都记在这里。给她的材料，只有结果数据和部分思路，没有完整推导过程。她想要真正掌握，就必须保持合作。”
顿了顿，他又补充：“而且，我已经和族长申请，在家族禁地设立了‘传承密室’。所有关键技术会留下加密备份，只有族长和我知道解法。万一我出事，技术不会失传。”
这是双重保险。
王驯兽师长叹：“你这心思……比老夫活了八十多年的人还缜密。”
“只是不想辜负族长的信任。”林风背起储物袋，“走吧。”
马车驶出家族驻地时，林风注意到，暗处多了几双眼睛。
不是家族的暗卫——那些人的气息更隐蔽，修为更高。应该是天机阁，或者青云宗的人。
他没有声张，只当没看见。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万兽阁三楼，雅间“听雨轩”。
苏婉清今天换了身庄重的墨绿色长裙，发髻高挽，戴着一支青玉簪。她亲自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茶香袅袅。
“林公子，王师，请。”她笑容得体，眼底却藏着审视。
林风落座，开门见山：“苏管事，上次您给的图谱，帮了大忙。作为回报，这里有一份关于青鳞鹰康复治疗的阶段性总结。”
他递出第一份材料。
苏婉清接过，快速翻阅。看到那些图表和数据时，她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数据很详细。”她放下册子，“但林公子，光有数据，不够。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核心原理是什么？那种‘血脉诅咒’，到底该如何破解？”
“原理可以解释，但需要时间。”林风不疾不徐，“简单来说，就是找到病症的根源——灵兽血脉中的‘先天缺陷’，然后通过药物调理、环境控制、以及适当的遗传干预，逐步修复缺陷，恢复血脉健康。”
“遗传干预？”苏婉清捕捉到关键词。
“这是第二阶段的核心。”林风递出第二份材料，“铁羽山鹫捕捉及培育计划。”
苏婉清翻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捕捉普通山鹫，建立人工种群，筛选返祖基因，诱导返祖表达……”她抬起头，“林公子，你知道这要投入多少资源吗？返祖个体千年一见，万一十年二十年都找不到呢？”
“所以需要规模化。”林风说，“普通山鹫群居，一窝少则十几只，多则数十只。如果我们能建立一个数百只的繁育基地，每年产生数万后代，那么出现返祖个体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他顿了顿：“而且，我们不需要纯自然返祖。药物诱导、环境刺激、基因筛选——这些手段可以加速这个过程。我的初步推算，如果有充足资源支持，三年内找到返祖个体的概率在六成以上。”
“三年……”苏婉清沉吟。
“对万兽阁来说，三年只是一笔中长期投资。”林风直视她，“而一旦成功，回报是什么？是能够根治灵兽血脉衰败的技术，是重现上古祖血神通的钥匙。到时候，万兽阁在灵兽贸易领域的地位……”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垄断技术，就是垄断市场。
苏婉清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许久，她问：“你需要什么？”
“三样。”林风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资金。初期至少五千下品灵石，用于雇佣佣兵团、购买捕捉工具、建立繁育基地。”
“五千？”王驯兽师倒吸一口凉气——这相当于林家两年的总收入。
但苏婉清面不改色：“继续。”
“第二，渠道。”林风说，“万兽阁在西南十万大山应该有商路和据点。我需要这些据点的支持——提供补给、情报、必要时提供庇护。”
“可以。”
“第三，保护。”林风顿了顿，“我们的合作一旦开始，必然会引起其他势力的觊觎。我需要万兽阁在明面上表态，支持林家。至少在合作期间，确保林家不会被人用武力手段威胁。”
苏婉清笑了：“林公子想借万兽阁的势？”
“互利互惠。”林风坦然，“我们提供技术，你们提供势。大家各取所需。”
雅间里安静了片刻。
茶香氤氲，窗外的坊市喧闹声隐约传来。
终于，苏婉清缓缓开口：“五千灵石，万兽阁可以出。但需要分批次拨付，每笔钱都要有明确的用途和账目。渠道和保护也可以给，但相应的，万兽阁要占七成收益。”
七成！
王驯兽师脸色一变。
但林风却摇摇头：“不。技术是我们的，培育工作主要也是我们做。万兽阁出钱和渠道，占三成。”
“三成太少。”苏婉清轻笑，“林公子，没有万兽阁的资金和渠道，你们连山脚都走不到。”
“但只有我们能做出成果。”林风寸步不让，“苏管事，您应该清楚，这种技术不是有钱就能复制的。它需要一整套理论体系、长期的观察积累、以及最关键的那个人的脑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而这个人，目前只有我。”
气氛骤然紧张。
苏婉清的笑容淡去，眼神变得锐利：“林公子，过分自信不是好事。”
“是自信，也是事实。”林风平静回视，“您可以去找其他驯兽师试试，看他们能不能在三个月内，让一个濒临灭绝的灵兽种群恢复生机。如果能，我林风今天转头就走。”
沉默。
王驯兽师手心全是汗。
许久，苏婉清忽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
“好，有胆色。”她重新斟茶，“四六。万兽阁四，林家六。这是底线。”
林风思考了三秒，点头：“可以。但有一个附加条件。”
“说。”
“合作期间，所有研究成果，双方共享。但如果合作终止——无论何种原因——万兽阁不得继续使用或泄露我们的核心技术。所有相关资料必须销毁。”
苏婉清挑眉：“林公子这是防着我卸磨杀驴？”
“防患于未然。”林风坦然，“做生意，先小人后君子。”
苏婉清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举杯：“成交。”
茶杯轻碰。
协议初步达成。
从万兽阁出来时，已是午后。
王驯兽师长舒一口气：“四六分……老夫还以为你要坚持到底呢。”
“谈判要懂得让步。”林风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四六是合理的区间。万兽阁出了大头，需要看到足够的回报。我们拿六成，已经远超预期。”
“那五千灵石……”
“第一笔一千灵石，三天内会到账。”林风说，“我们先用来组建佣兵团。人选要仔细挑，最好是熟悉西南山地、有捕捉猛禽经验的。”
两人边走边谈，穿过坊市的主街。
突然，前方人群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上骑手身穿黑山陈家的服饰，气势汹汹。行人纷纷避让，路边摊位被撞翻好几个。
林风拉着王驯兽师退到街边。
马队在万兽阁门前停下。为首的是个独眼大汉，筑基中期修为，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万兽阁。
“是陈家的护卫统领，陈霸。”王驯兽师低声道，“心狠手辣，专门替陈家干脏活。”
林风眼神微凝。
片刻后，苏婉清亲自送陈霸出来。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陈霸脸色难看，翻身上马，狠狠瞪了林风这边一眼，扬长而去。
苏婉清走过来，神色平静：“陈家人来打听我们的合作。”
“他们知道了？”王驯兽师一惊。
“坊市没有秘密。”苏婉清淡淡道，“不过我已经打发走了。万兽阁要做生意，轮不到陈家指手画脚。”
她看向林风：“但你们要小心。陈家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在你们进山的路上做手脚。”
“多谢提醒。”林风点头，“我们会做好准备。”
回到家族驻地，林风立刻召集人手。
议事堂里，族长林青峰、二长老林岩、王驯兽师，还有几个年轻一代的核心子弟都在座。
林风简单汇报了与万兽阁的谈判结果，然后摊开地图——那是苏婉清提供的西南十万大山边缘的详细地形图。
“捕捉地点定在这里，黑风谷。”林风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谷，“根据万兽阁的情报，这里栖息着至少三个铁羽山鹫的族群，总数超过五百只。而且地势相对开阔，适合布设陷阱。”
“黑风谷……”林岩皱眉，“那里离‘毒瘴林’太近，毒虫猛兽横行，还有可能遇到妖兽。”
“所以需要精干人手，和充分的准备。”林风说，“我计划组建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十名佣兵，五名驯兽师，五名护卫。所有人员装备防毒面具、解毒丹药、以及专门的捕禽网和麻醉箭。”
“麻醉箭？”一个年轻子弟好奇。
“用特制的麻药浸泡箭头，射中目标后，三十息内令其昏迷，但不伤性命。”林风解释，“我们要的是活体，越多越好。”
林青峰沉吟：“二十人，至少需要两个筑基期带队。王师算一个，另一个……”
“我去。”林岩忽然开口。
众人都是一愣。
这位以严厉守旧著称的二长老，竟然主动请缨？
“二长老，您……”林风也有些意外。
“老夫年轻时，也进过十万大山。”林岩面无表情，“对那里的地形和危险，比你们这些小辈清楚。而且，陈家若真敢动手，老夫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说得杀气凛然。
林青峰点头：“好，那就辛苦二长老。王师负责驯兽事宜，二长老负责护卫和指挥。”
他顿了顿，看向林风：“你呢？去不去？”
“去。”林风毫不犹豫，“捕捉方案是我设计的，现场的突发情况需要我及时调整。而且，我需要亲眼观察山鹫的生态习性，收集第一手数据。”
“太危险了。”林岚忍不住出声，“林风哥哥，你才练气三层……”
“修为低，不代表没有自保之力。”林风从储物袋里取出几个小瓷瓶，“这些是我配制的驱兽粉、迷烟弹、还有强效解毒剂。另外，万兽阁答应提供两件防御法器，足够保命。”
他看向林青峰：“族长，这次捕捉行动，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成败。我必须去。”
林青峰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准。但你要答应老夫，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是。”
会议结束，众人分头准备。
林风回到别院，开始整理行装。
药物、工具、记录册、还有那卷兽皮图谱——他要实地对比图谱上的描述和真实的山鹫有什么区别。
夜深人静时，林岚来了。
她抱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几件厚实的衣物，还有一包干粮。
“山里冷，多带点衣服。”她低着头，“干粮是我亲手做的，加了蜂蜜和灵果，能补充体力。”
“谢谢。”林风接过。
“你……”林岚欲言又止，最终轻声说，“一定要小心。我听说黑风谷有‘鬼哭风’，能迷惑人的心智。还有毒瘴林的瘴气，沾上一点就会全身溃烂……”
“我知道。”林风看着她，“我会做好防护。”
林岚咬了咬嘴唇，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进林风手里。
玉佩温润，刻着平安符纹。
“这是我娘留下的护身符。”她声音很轻，“你带着……它会保佑你平安。”
林风握紧玉佩，郑重道：“我会平安回来。”
送走林岚，林风继续准备。
窗外，月光如水。
远处山林中，有夜鸟惊飞。
而更远处，青云宗的方向，那间密室里，水晶球内的暗金符文，正在缓慢旋转。
墨师姐站在球前，指尖轻触球面。
球内景象变幻，隐约显出黑风谷的地形。
“要进山了……”她喃喃自语。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师姐，要派人跟着吗？”
“不用。”墨师姐收回手，“让他们去。我们只需要等结果。”
“可是万一他们真找到了返祖山鹫……”
“那更好。”墨师姐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返祖山鹫的出现，会验证那个猜想。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这个林风，到底是不是‘钥匙’。”
三天后，队伍集结完毕。
二十人的队伍在家族广场列队，装备齐全，精神抖擞。
林岩和王驯兽师站在最前。林风则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背着特制的药箱和工具包，站在队伍中间。
林青峰亲自送行。
“此行凶险，但关系家族未来。”族长沉声道，“老夫只有一个要求——所有人都要活着回来。山鹫可以再抓，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众人齐声。
出发。
马车只能送到十万大山边缘的小镇“黑石镇”。从这里开始，就要徒步进山了。
黑石镇是进山前的最后补给点，鱼龙混杂。林风一行人刚进镇，就感觉到无数目光扫来。
有好奇，有贪婪，也有敌意。
“先找客栈住下。”林岩经验丰富，“今晚休整，明早进山。王师，你带人去采购补充物资。林风，你跟我去佣兵公会发布任务。”
佣兵公会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石砌的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酒味和血腥味。
林岩亮出林家令牌，直接找到公会管事。
“我们要雇佣十名熟悉黑风谷地形的佣兵，修为至少练气后期，有捕捉猛禽经验者优先。”林岩递过清单，“价钱按市价加两成，但要签生死契——进山后一切行动听指挥，违者斩。”
管事是个独臂老者，看了眼清单，又打量林岩和林风：“黑风谷……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加两成不够，至少加五成。”
“三成。”林岩讨价还价。
“四成，不还价。”老者竖起四根手指，“而且要先付一半定金。”
林岩看向林风。林风点头——时间紧迫，不能在这种事上耽搁。
“成交。”
很快，十名佣兵被召集过来。都是些刀头舔血的汉子，身上带着煞气。为首的是个光头壮汉，筑基初期修为，背着一把门板大的阔剑。
“俺叫石猛。”壮汉声如洪钟，“黑风谷俺去过三次，熟得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地方邪门，真要出了事，俺们只管自己逃命，可不会拼命护着你们这些少爷。”
林岩冷笑：“不用你们护。你们只管带路、布陷阱、抓山鹫。遇到危险，各自凭本事活命。”
“痛快！”石猛咧嘴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签了契约，付了定金，队伍扩充到三十人。
傍晚，众人在客栈大堂吃饭。
林风注意到，客栈角落里坐着几个黑衣人，一直默默观察他们。那些人气息隐蔽，修为不低。
“是陈家的人，还是天机阁的？”他低声问林岩。
“都有。”林岩面不改色地喝酒，“左边那桌是陈家探子，右边那桌……像是青云宗的暗卫。”
青云宗？
林风心中一凛。他们连暗卫都派出来了？
“不必理会。”林岩淡淡道，“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们就当没看见。进了山，有的是办法甩掉尾巴。”
正说着，客栈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穿着破旧道袍的老道士，须发皆白，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手里拿着根竹竿，竿头挂着个“铁口直断”的破布幡。
老道士径直走到林风这桌，一屁股坐下，咧嘴笑道：“这位小友，贫道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众人都是一愣。
石猛一拍桌子：“哪来的江湖骗子！滚远点！”
老道士不恼，依旧笑眯眯看着林风：“小友可是要进黑风谷？”
林风眼神微凝：“道长如何得知？”
“算出来的。”老道士掐指一算，“黑风谷，鬼哭风，毒瘴林，还有……不该醒的东西要醒了。小友这一去，怕是九死一生。”
林岩按住剑柄：“道长若是来警告的，我们收到了。若是来捣乱的……”
“别急别急。”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锦囊，递给林风，“这个送你。进谷之后，若听到鬼哭声，就把锦囊打开，能保你一命。”
林风接过锦囊。很轻，里面似乎空无一物。
“道长为何帮我？”
“缘分。”老道士起身，晃晃悠悠往外走，“记住，鬼哭不是风声，是哭声。哭声一起，必有死伤……”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
石猛啐了一口：“装神弄鬼！”
林风却盯着锦囊，若有所思。
夜深了。
林风回到房间，仔细检查锦囊。布料普通，针脚粗糙，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但当他用灵力探查时，锦囊内壁的某个角落，隐隐有极淡的符文痕迹——那是一种极其古老、复杂的封印符纹，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看不懂。
“这道士……不简单。”
他将锦囊收好，放在贴身位置。
窗外，月光惨白。
远处十万大山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明天，就要进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