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吃晚饭。饭菜简单,但围坐一桌,气氛温馨。林明远也会暂时放下书本,和家人聊聊天,说说在学馆的见闻。
“听说今年县试,主考的学政大人很看重策论。”林明远说道。
“策论是啥?”小碗好奇地问。
“就是议论国家大事,提出自己的见解。”林明远耐心解释。
“那哥你一定行的!你懂得那么多!”小碗对哥哥充满了盲目的信心。
林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夜幕降临,油灯再次点亮。林明远在灯下苦读,小碗则在一旁安静地缝补衣裳,偶尔抬头看看哥哥专注的侧脸,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就是林家最普通的一天。忙碌,充实,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他们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这样平静而温馨的子,很快将被一场远行打破。但此刻,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家人平和满足的脸庞,窗外是江南水乡宁静的夜。
子如同村口的小河水,平静而潺潺地流淌着。自那林明远从县学归来,告知家人县试已毕,只待放榜后,林家小院里的空气,便悄然染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期盼与焦灼。
表面上看,一切依旧。天未亮,林老汉的斧头声依旧准时响起,灶房的炊烟依旧袅袅升起,小碗清亮的吆喝声依旧在柳树下回荡。包子摊的生意也依旧红火,乡邻们照常来买包子,闲话几句家常。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林家人眉宇间那份藏不住的紧张。
林母揉面时,会不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村口方向的动静,哪怕只是一声犬吠或马蹄声,都能让她心头一跳。林老太添柴火时,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挂在灶台上方、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黄历,手指默默掐算着放榜的子。连平里最为沉稳的林老汉,劈柴的间隙,也会直起腰,望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土路,久久出神,旱烟抽得比往更凶了些。
小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心里也替哥哥紧张,但她更明白,此刻自己该做什么。她努力让笑容更灿烂些,吆喝声更响亮些,手脚更麻利些,试图用这份如常的忙碌,冲淡家中那份无形的压力。
“娘,您瞧这面发得多好,今儿的包子肯定更暄软!”小碗捧着一盆发好的面,故意用轻快的语气对母亲说。
林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是啊,我们碗儿越来越能了。”
“,我帮您看着火,您去歇会儿。”小碗又凑到灶膛前,接过祖母手里的火钳。
林老太拍拍孙女的手背,眼里满是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好孩子,不累。就盼着你哥……”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最平静的,反倒是当事人林明远。他依旧每早起,在晨光中诵读诗书,然后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或是整理院落,或是翻阅农书,神情虽比往更显沉静,却不见太多慌乱。只有偶尔望向村口时,那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才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这一,正是放榜之期。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然而林家小院却比往常更安静了几分。连最活泼的小碗,也收敛了笑声,做事格外轻手轻脚,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早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稀饭的温热,咸菜的爽脆,此刻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林母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林老汉只是默默地喝着粥,偶尔夹一筷子咸菜,咀嚼得很慢。
“爹,娘,祖父,祖母,你们别太担心。”最终还是林明远打破了沉默,他放下碗筷,声音平和,“孩儿已尽力,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愧于心。”
“对,对,远儿说得是。”林母连忙接口,像是抓住了主心骨,“尽力了就好,尽力了就好。”
话虽如此,但那份悬在心头的期待,又如何能轻易放下?饭后,林明远照旧回了书房,但今,那朗朗的读书声却迟迟没有响起。小碗帮着收拾了碗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摊子前张罗,而是搬了个小凳,坐在院门口,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时不时抬头张望。
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头一点点升高,蝉鸣声渐渐聒噪起来。村路上偶尔有牛车或行人经过,每一次声响,都引得小碗和院里其他人心头一紧,待看清不是报喜的官差,那刚刚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深的空茫。
林老汉坐在槐树下,烟袋锅里的火明明灭灭,却很久没见他吸上一口。林母在灶房和院子间来回踱步,手里拿着块抹布,却不知该擦哪里。林老太则坐在门槛上,手里不断搅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着祖宗。
就在这种近乎凝滞的等待中,已近午时。
阳光有些毒辣,晒得地面发烫。小碗觉得自己的手心也有些汗湿了。她正想回屋喝口水,忽然,一阵极其急促、不同于往常任何牛车或农人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马蹄声又快又急,直奔村子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小碗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针线活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院里的林老汉也倏地站了起来,林母从灶房快步走出,连书房里的林明远也推开了窗户。
马蹄声在林家院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个洪亮而带着喜庆腔调的声音,穿透了午后的宁静:
“喜报!喜报!林家村林明远林老爷,高中本年县试案首!秀才功名!可喜可贺!”
“案首”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家小院上空!
一瞬间,万籁俱寂。
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林老太双手合十,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颤抖着:“中了!中了!案首!祖宗啊!”
林母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那种压抑了太久终于释放的痛哭,她一把抱住身边同样呆住的林父,语无伦次:“他爹!你听到了吗?案首!是案首啊!”
林父这个平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用力拍着妻子的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碗先是愣在原地,待听清“案首”二字,巨大的狂喜让她像只小鸟一样飞奔到院门口,看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号衣、满面红光的官差,看着他手中那卷耀眼的大红喜报,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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