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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灯坏了便坏了,”他终是上前一步,“明让人买一盏便是。”

花妩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不一样的,这是兄长第一次送妾的东西……妾嫁入沈家后,又逢变故,从未有人这般待妾。这盏灯于妾而言,比性命更重。”

沈宴知自幼见惯人心算计,听惯阿谀奉承。

这般直白赤诚的话语,于他而言陌生至极。

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胡言乱语。”他别开视线,声音却放缓了半分,“既不会水,叫府里下人帮忙便是,何必亲自去取。”

花妩唇角轻弯。

笑容极淡,绽放在泪痕未的脸上,如残雪初融,惊心动魄。

“兄长教训的是。”她轻声应着,“妾记住了。往后再不会这般冲动,咳咳咳~”

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单薄身子颤得厉害,脸涨得通红,眼角沁出更多泪。

沈宴知眉心蹙起,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拍背。

指尖刚触到衣料,却又猛地顿住。

男女有别。

她是他的弟妇。

这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让他骤然清醒。

沈宴知立刻后退半步,墨色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

他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把灯给我。”

花妩抬眸,眼中还蓄着泪。

“我让苍竹去找匠人修补。”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若能修好,明还你。”

她怔了怔,这才缓缓松开手。

他接过灯,指尖触到湿冷的竹骨,转身离去。

门扉轻响。

花妩靠在榻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眼底,一片清明。

苍竹守在廊下,忽见门扉轻启。

沈宴知提着那盏素梅灯出来,玄色貂裘衣摆滴着水,在青石地上晕开深色水渍。

“公子!”苍竹忙迎上前,目光落在灯上,“这灯……”

“先收着。”沈宴知将灯递过去,“放书房里,我稍后处理。”

苍竹双手接过,他心中暗叹,这般精致的灯盏,算是毁了。

再抬眼时,见沈宴知衣袍尽湿,水珠顺着墨狐大氅的绒毛滚落,不由急道:“公子先回房更衣吧!这寒冬腊月的,仔细着凉。”

“不急。”沈宴知目光越过重重院落,投向赵氏所居的西苑方向,“有些事,我还要处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踏进夜色。

苍竹捧着灯愣在原地,公子这分明是要去寻三夫人问罪的架势!

西苑正房,灯火通明。

赵氏坐在紫檀雕花榻上,心却七上八下的。

“夫人,”张嬷嬷小心翼翼奉上茶盏,“您消消气,大公子许是一时糊涂……”

“糊涂?”赵氏猛地拍下榻板,“他精明得很!王氏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护着那小贱人,分明是要扶她起来制衡我!”

正说话间,院外传来脚步声。

赵氏脊背骤然僵直。

门扉未叩,直接被推开。

沈宴知立在门外,玄衣墨氅湿透贴身,勾勒出劲瘦腰身。

发梢犹在滴水,沿着锋利下颌滑落,没入衣领。

他面上无甚表情,只一双墨眸深不见底,在廊下灯笼映照下,泛着冷冽寒光。

“大、大公子……”赵氏强扯出一抹笑,起身相迎,“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她目光扫过他湿透的衣袍,心头一跳。

这般模样,分明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沈宴知缓步踏入屋内,他在堂中站定,并未落座,“赵氏可知,沈家家规第七条是什么?”

赵氏笑容僵在脸上。

沈家家规第七条,主母持家,当以仁厚为本,不得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大公子这话何意?”她捏紧帕子,“我持家这些年,从未逾矩。”

“今夜东厢房外的事,”沈宴知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当真以为,无人看见?”

赵氏脸色一白。

张嬷嬷忙上前打圆场:“大公子误会了!二娘子是自己失足落水,三夫人正要遣人相救,您就来了。”

“是吗?”沈宴知转眸看向她,目光如刀,“那为何我赶到时,所有婆子都立在岸上,无人下水?为何二娘子的丫鬟被死死钳制,不得呼救?”

一连三问,句句诛心。

张嬷嬷冷汗涔涔,扑通跪地:“老奴、老奴不敢妄言。”

“不敢?”沈宴知唇角勾起极淡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看你们敢得很。”

他重新看向赵氏,语气平静无波:“赵氏,你掌家多年辛苦了。从明起,府中一应事务,暂交由二娘子协理。您便好生歇着,无事不必劳。”

赵氏浑身一颤,指甲掐进掌心。

夺权!

他果然是要夺她的权!

她声音尖利起来,“沈宴知!我好歹是你长辈,你怎能如此!”

“正因是长辈,才更该以身作则。”沈宴知打断她,眸光转冷:“今我只处置刘嬷嬷,是看在母亲面上,给您留了颜面。望您好自为之,莫要再做出这般行径。”

说罢,墨色身影消失在门外。

赵氏僵立原地,脸色青白交错,口剧烈起伏。

半晌,她猛地抓起案上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砰——!”

瓷片四溅。

“好……好一个沈宴知!”她眼中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为了个克夫的小贱人,竟这般折辱我!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蕊儿送走府医,轻轻掩上房门,转身回到内室。

花妩已换了身净的月白中衣,外罩浅杏色软绒褙子,正斜倚在熏笼边的榻上,面色仍是苍白的,唇上却因刚饮了姜汤,透出些许血色来。

“姑娘,”蕊儿提着兔子灯上前,“这灯……搁哪儿?要不,奴婢先收起来?”

她觑着花妩神色,心底暗忖:今夜这灯惹出多少风波!先是在外头与陆状元那一撞,叫三夫人拿了把柄;回来又因它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更紧要的是,大公子似乎不喜姑娘过于珍视这旧物。

如今姑娘在府中立足未稳,能仰仗的,怕也只有大公子了。

不过,以姑娘对二公子的用情至深,估计也不可能扔掉。

“留下。”花妩看了一眼,开口道,“仔细收着,我还有用处。”

“是。”蕊儿并不意外,忙将灯小心置好。

花妩这时,却在思量。

今夜沈宴知以为她跳下去是为了沈宴辞的遗物。

但当他发现她拼死护住的,是他随手所赠的新灯时。

那些愧疚、错愣、嫉妒、乃至……稍许在意的情绪,会在他冷硬心防上凿开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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