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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旁人纷纷附和。

又有人道:“昨听贾先生提起,府上二爷近来勤学不辍,已开始作文了。”

“正是,前亦有所闻。

据说贾大儒曾诵读二爷文章,其中颇有妙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是称颂之辞。

贾政虽仍难信儿子真能转变,但念及这些子他坚持进学,比之以往确已不同,神色稍霁。

“莫听旁人胡言,那孽障的底细,我岂有不知?”

“若论吟风弄月,他或许能诌出几句歪诗。

至于正经的经义文章,我看未必作得来。”

“即便勉强成篇,能破题承题,已属难得。”

贾政正说着,门外小厮推门禀报。

“老爷,二爷下学回来,说先生开了书单,有些书他那里没有,想来老爷这儿寻一寻。”

“世翁请看,才说起哥儿,他便到了,还是为借书而来。

此事若传扬出去,倒是一桩雅谈。”

儿子向父亲借书,确是一段佳话。

贾政微微颔首:“叫那孽障进来罢。”

门开处,易梦珏步入屋内。

“父亲安好。”

“各位先生安好。”

两句问安,礼数便算周全。

读书人最重礼节,贾政虽觉他后一句问候有些异样,却也未深究。

“听闻你近学作文章了,不知是真是假?”

对“宝玉”

的疑虑,似乎已成习惯。

易梦珏再次行礼。

“回父亲,承蒙学里先生指点,孩儿近试作了几篇。

先生评说格式已大致具备,唯破题立意尚欠高明。”

“故先生开了书单,孩儿处欠缺,特来向父亲求借。”

这番应答,确与往“宝玉”

不同。

贾政轻捋胡须。

“既已习得格式,也写了几篇。

今我倒想考你一考,你可敢应?”

此话一出,屋外的李贵与众小厮先急了。

“老爷又要考二爷功课了,只怕待会儿要动怒。”

“快,去禀报太太和老太太,请她们速来,免得二爷又挨打。”

李贵吩咐着,小厮们四散求援。

“老世翁,哥儿习经义文章不过数,能写出大体格式已属不易。”

“当场作文,未免苛求了。”

“不如让哥儿写几个字瞧瞧?前两我看他的字颇有进益。”

单聘仁虽打圆场,却未动摇贾政之意。

“文章之道,正需反复锤炼。

今我等皆在,正好让他一试。”

“诸位各出一题,任他择一而作,我等共同品评。”

事已至此,众人只得点头。

各自思量题目,自然都往简易处想。

“子曰,学而时习之”

这类题目,自是容易。

听众人出了数题,皆有意让“宝玉”

轻松过关,贾政不禁皱眉。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你便用此题试试。”

贾政既已命题,易梦珏只得应下。

文房四宝早已备妥。

易梦珏闭目凝神,搜寻腹中章句。

在外人看来,倒真有几分模样。

片刻后,提笔落墨,贾政脸上渐露笑意。

贾政确然露出了微笑。

易梦珏却未察觉,或者说,他此刻无暇关注众人神情。

他向来擅长应试,越是紧要关头,越能从容发挥。

从前能夺得全省第二,便是明证。

莫名来到此间,这是他首次面临如此压力的考校。

贾代儒出题中正,习作要求不高,时间亦无限制。

此番却不同:贾政亲命题,现场作文,考的是真才实学。

无暇雕琢,无书可查,全凭心手相应。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题目书罢,字迹颜筋柳骨,工整俊秀。

较之往“宝玉”

笔迹,确然精进许多,难怪贾政见之欣然。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此句破题。

几人立于易梦珏身侧,轻捋胡须,频频点头。

贾政见此破题,眼中亦泛起光彩。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故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不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

“……”

有成竹,下笔自有神助。

连研习八股,易梦珏已略得要领。

辅以心中所想,速寻圣贤之言佐证,以经典阐发义理,自然稳妥。

唯稍嫌引证略有生硬。

八股字数限定严格,须在三百至四百五十字之间。

故纵有宏论,亦不得恣意铺陈。

自起笔至收锋,历时一个多时辰。

易梦珏暗叹贾政与诸人耐心:自己挥毫许久,他们便静候许久,竟无一丝杂音。

搁笔刹那,贾政即刻取过文章。

单聘仁随即赞叹:

“老世翁,恭喜了!”

“观此文,二爷来年童试,秀才功名已是囊中之物。”

“依此文看来,争列前三甲亦有希望。”

单聘仁言罢,余人纷纷附和。

“老世翁,恭喜了!”

易梦珏的文章,贾政方才站在他身后时便已读完。

此刻,他拿着那张纸,望着那笔迹工整、文气贯通的文章,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

莫非,往我对宝玉太过严苛了?

难道这不成器的孩子真的开了窍、悟了道?

想着想着,贾政眼中竟泛起泪光。

许是祖宗显灵了罢。

明早定要去祠堂上炷香,好好拜谢祖宗的庇佑。

“我的心肝肉儿,你在哪儿啊?”

“我的心肝肉儿,你在哪儿啊?”

贾政还未及开口,屋外已传来贾母的声音。

很快,书房门被推开。

在这府里,能不请自入贾政书房的,也只有贾母了。

“我的心肝肉儿,快随祖母回去,可别吓着了。”

易梦珏一看便知来意,不等贾政说话,便主动走向贾母。

“老祖宗,孙儿正在向父亲和各位先生请教学问,您不必挂心。”

“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

父亲平训导孙儿,也是盼我走上正途,不荒废学业。”

“您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易梦珏这番话,算是替贾政解了围。

否则,贾政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母亲。

“母亲且请宽心,先回去歇息吧。”

“往或许是儿子过于心急,对宝玉期望太高,反而适得其反。”

“您放心,如今宝玉长大了,也更懂事了,不必再为他担忧。”

贾政劝慰了几句,一旁的清客们也纷纷开口:

“老祖宗,今儿二爷作了一篇文章,真是文采斐然,难得一见啊!”

“以此文来看,明年童试,必能名列前茅,光耀门楣!”

众人这么一说,贾母也听明白了——原来真是考校宝玉功课。

况且孙儿近来上学,功课大有长进,众人交口称赞;再看贾政神色舒缓,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门外,王夫人等人不敢贸然进来,直到贾母一行人走出书房,才连忙迎上。

此时易梦珏已得到贾政准许,可随时来书房翻阅书籍,便也告辞离开。

贾政与清客们则留在书房,又将易梦珏的文章细细看了一遍。

现场命题,即兴而作,这已是最真实的才学,不由得贾政不信。

若无对圣贤经典的扎实掌握,即便再多给几个时辰,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易梦珏心中也欢喜。

能自由出入贾政书房,便意味着可将其中藏书尽数“读”

入脑中。

更重要的是,若能得到贾政认可,他在家中的地位将真正提高。

届时,若提出想研学经世治国之道、州县治理之策,或是想了解荣国府运作、学习管理这数百人的家业,想必也会顺理成章。

否则,若无半点实绩,依贾政那固执的性子,自己的任何想法在他眼中怕都不值一提。

唯有在学问上打动他、获得他的承认,他才可能在其他事上也给予认可。

眼下看来,这篇文章倒是起了作用。

既已见效,自己在贾府的地位也算稳固了几分。

倘若明年能考中秀才,便又是一重助力了。

唉,看来仍是考试的命。

高考才结束,如今又要备战童试。

子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清晨起身练拳强身,上午去学堂读书习字,下午回府,要么到贾政书房看书练字,要么在自己房中作文温书。

到了晚间,易梦珏便在房中打坐调息,或是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中翻阅书籍。

如此安排,每过得充实有序。

生活有了方向,便不再迷茫彷徨,思乡之情也似乎淡了一些。

虽说如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姬妾环绕,可易梦珏仍会想起家中老母。

不知她如今怎样了?离开学校之后,能去何处安身?

对了,如今许多地方已有敬老院。

像母亲那样无依无靠之人,应当能进去,吃饱穿暖,安度晚年罢?

想着想着,眼角竟滑下几滴泪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二爷,您怎么了?”

今夜轮到晴雯在里屋值夜,照料易梦珏起居。

灯未熄,那泪光一闪,便被眼尖的姑娘瞧见了。

她这二爷有时便会如此,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便悄悄抹泪。

不过这些子,主子似变了个人,有主见、有打算了。

虽待下人依旧,细心的晴雯却觉出些不同。

可此刻见到那晶莹的泪珠,她又觉得,主子还是那个主子。

纵使他渐渐长大,纵使有些地方变了,可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不了的。

“好晴雯,来我这儿,让我抱抱。

我有些想母亲了。”

易梦珏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想母亲了。

正因话里透着真切,晴雯听了,微微一怔,便轻轻钻进被窝,偎到了易梦珏身边。

“出什么事了?今天不是见到太太了么?”

四目相接,易梦珏将晴雯轻轻拥入怀中。

“是啊,今确实见到了太太。”

“可这会儿,我就是想娘了。”

“你让我抱抱,抱一会儿就不想了。”

自幼失去双亲的晴雯,听他这般真情流露,心不由得软了,身子也柔顺下来。

温香软玉在怀,易梦珏此刻只想寻一个倚靠,一处能让心安定的所在。

没有更多言语,也无须抚慰,两人便这般相拥着沉入梦乡。

天光微明时,易梦珏醒来,才察觉怀中的馨香,以及那佳人滑润如玉的肌肤。

一柱擎天,未必是功夫了得,也可能只是尿意急了。

他轻轻在晴雯脸颊上印下一吻,悄悄起身。

这万恶的旧世道,许多事都颠倒了。

偌大一张床,竟把他这挤在里侧,反让娇滴滴的姑娘睡在外边。

易梦珏穿好衣裳,悄无声息地离去。

却不料,床上的可人儿早已睁开双眼。

她伸出手,轻轻贴在脸颊上——方才,有人在那里偷偷亲了一下。

此刻,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男子的气息。

没错,是男子的气息。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十五那,易梦珏再次来到静虚观。

在老道指点下,他打坐吐纳,竟也颇有模样。

尤其对周身道的熟稔,连老道也惊叹不已。

正因如此,老道教授的进度便加快了。

这运行吐纳之法,向来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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