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严队。”
接线员突然说道,“刚收到一条协查通报。隔壁大江市那边请求支援。”
“大江市?”
严烈皱眉,“那边不是那个提灯笼的徐胖子负责的吗。”
“徐峰……失联了。”
接线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
“就在七十二小时前,他进入了大江市的明月烂尾楼,去查探那起代号‘猜拳鬼’的事件。”
“然后,信号就彻底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卫星定位显示的坐标虽然还在大楼里,但无论怎么呼叫,都是忙音。”
严烈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在失联前,有没有传回什么消息?”严烈问。
“只有一段音频。”
接线员调出了那个充满杂音的文件: “这是徐峰刚进入电梯那一瞬间,通过卫星电话传回来的最后几秒录音。之后,通讯就断了。”
严烈凑近听筒。
滋滋……滋滋……
“我是徐峰……正在进入C座电梯……”
“门关上了。”
“不对……等等!”
“这里不是电梯!这本不是电梯里面!”
“那是什么……有个小孩……它过来了……”
滋——!!
录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严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异常凝重。
“听出来了吗?”严烈指着电话说道。
“什么?”接线员不解。
“他说‘这里不是电梯’。” 严烈冷笑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忌惮。
“明明是从电梯门走进去的,进去后却发现不是电梯。”
“那是鬼域。”
严烈做出了判断。
“鬼域……”
接线员显然也知道这个词的分量。拥有鬼域的厉鬼,恐怖程度至少是B级起步,甚至是A级。
“徐峰那胖子虽然有一盏鬼灯笼,能烧尸油保命。但这么长时间……”
严烈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出不来,就算没被鬼死,早也厉鬼复苏了。
“告诉总部,封锁吧。”
严烈将烟头狠狠按灭在地上,声音沙哑,
“别派人去送死了。除非总部多派几个猎鬼者来,否则都是去送死的。”
说完,严烈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准备挂断电话。
“那个,严队。”
接线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速稍微快了一些: “关于您刚才让我查的那个‘新人’,数据库匹配有结果了。”
严烈重新睁开眼:“说。”
“陈默,男,23岁。本市人,职业是自由画师。父母早亡,独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没有精神病史。在今晚之前,他的人生履历净得像一张白纸。”
“画画的?”
严烈嗤笑一声,似乎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画画的文艺青年,第一次遭遇灵异事件不仅没吓尿裤子,还那么沉着冷静? 这心理素质,天生就是这行的料。
“还有一件事……”
接线员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汇报这种听起来像是恶作剧的消息。
“刚收到西郊派出所转来的一条出警记录,事发地是西郊殡仪馆。”
“值班人员报警说,停尸房进贼了。”
“现在进贼这种屁事也要跟我汇报?”严烈皱眉。
“不,严队,情况有点特殊。”
接线员解释道: “那贼没偷钱,也没偷尸体。他……他在停尸房里动了手术。”
“现场发现一具刚送进去的男尸,被人用红色的线,死死地缝在了停尸板上。缝合手法极其专业,而且用的是一种无法扯断的诡异红线。”
“最恐怖的是……那具尸体虽然被缝住了,但还在动。它在挣扎,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而且,尸体的左手臂皮肤,被人完整地剥走了。”
严烈夹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
红线。 缝合。 还能压制诈尸的尸体。
除了那个在艺术展厅里拿着骨针乱飞的小子,还能有谁?
之前,那小子才跟他说手烂了。
结果一转眼,这小子就跑到火葬场,按住一具诈尸的死人剥了皮?
“呵……呵呵……”
严烈突然低笑起来,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中的欣赏之意却越来越浓。
“刚从厉鬼手里活下来,转头就去停尸房剥皮……”
“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疯。”
这哪里是什么新人,这分明就是个还没完全长成的怪物。
严烈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旁边那件沾血的风衣披在身上。
“严队?您要去哪?您的身体需要休息……”接线员急忙劝阻。
“休息个屁。” 严烈吐掉嘴里的烟头,眼神锐利:
“先通知殡仪馆那边的人撤离。我马上过去。”
“那具尸体既然还在动,就说明沾了灵异,放着不管会出乱子,搞不好会弄出个新的鬼奴感染源。”
严烈提起脚边的黄金尸袋,语气虽然不耐烦,但透着一股负责人的职业守: “我去看看那小子留下的烂摊子,顺便把那东西装袋子里收押了。”
“还有,把陈默的住址发给我。”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检查着那把黄金的弹巢:
“趁着还没死,我去他家转转。”
“顺便……找这位朋友叙叙旧。”
…..
早晨六点。 天边泛起了死鱼肚般的惨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404室凌乱的客厅里。
陈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卷医用胶带,正在做最后的固定。
他的左臂此刻看起来有些臃肿,上面缠满了一层青灰色的绷带。
那是在殡仪馆剥下来的死人皮。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那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依然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好在那种骨针钻肉的剧痛确实减轻了。
“呼……”
陈默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两年的家。
画架上还摆着一张没画完的商业画,桌上还有半袋没吃完的零食。这一切充满了生活气息,但在此刻的陈默眼里,却显得那么陌生和遥远。
“希望能活久一点吧。”
突然,一股阴冷、压抑的气息,顺着血管瞬间冲上头顶,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默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
虽然没有敲门声,也没有脚步声。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有人。
而且,那绝对不是普通人。
“被找上门了吗?”
“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默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他放轻脚步,一步步挪向门口。
隔着薄薄的铁门,他甚至能闻到一股顺着门缝飘进来的味道。
不是尸臭。 是一股浓烈的、劣质的烟草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
陈默眯起眼睛,左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既然已经被堵住了,躲是躲不掉的。
咔哒。
门锁转动,防盗门猛地向外推开。
陈默刚迈出一只脚,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他的左手本能地握紧,藏在袖子里的红线瞬间绷直。
昏暗的楼道感应灯并没有亮。借着晨光,陈默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高大身影,正靠在自家门口对面的墙壁上。
是严烈。
他看起来比昨晚更狼狈了。风衣上的血迹已经涸发黑,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胡渣显得更加凌乱。 在他的脚边,已经散落了三四个烟头。
听到开门声,严烈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慢吞吞地吸完了手里那烟的最后一口,然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狠狠碾灭。
“醒了?”
严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声带被砂纸打磨过。
陈默警惕地看着他,身体挡在门口,没有说话。
“别紧张。”
严烈摆了摆手,动作有些迟缓,“我不是来抓你的。要是想抓你,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就破门了。”
陈默皱了皱眉:“那你来什么?”
严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虽然里面已经空了。他烦躁地把烟盒捏扁,随手揣回兜里。
“西郊殡仪馆的事,是你的吧?”严烈突然问道。
陈默心里一沉,果然是因为这个。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冷冷地盯着严烈,左手的红线在皮下微弱地游动。
“手艺不错。”
严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缝得很死,这能力……很有开发潜力。”
“但是,”
严烈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你走得太急,没处理净。”
“那具尸体虽然被你缝在板上了,但并没有死透。它还在动,还在挣扎。如果吓到了早班的清洁工,或者被它挣脱了跑出去咬人,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陈默愣了一下。 他当时只想着取皮保命,确实没考虑后续。
在他看来,那只是个死人,只要不追自己就行。
“所以……”陈默盯着严烈,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你是来问责的?”
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如果官方要因为这事抓他,他只能拼命。
严烈看着陈默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突然笑了。 那种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问责?我都快死的人了,哪有那个闲工夫。”
严烈摇了摇头: “我把它关押了。”
“关押?”陈默一怔。
“嗯。用装尸袋套走了,送去了总部的地下封存室。那里才是它该待的地方,而不是火葬场。”
严烈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发霉的天花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默,你知道我是什么的吗?”
“猎鬼者。”陈默回答。
“对,猎鬼者,但同时我也是负责人。”
严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负责处理烂摊子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又指了指这座还在沉睡中的城市:
“这个世界已经漏成了筛子,到处都在闹鬼。普通人本不知道他们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如果我们这些人不管,今天死一个清洁工,明天就会死一家人,后天可能就是一条街。”
陈默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满身是伤、随时可能厉鬼复苏死掉的男人。
他本以为严烈来这里是为了利益,或者是为了某种官方的任务。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陈默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鬼……应该也快复苏了吧?”
为了一个不相的尸体,拖着重伤的身体跑去火葬场,值得吗?
严烈沉默了几秒。 他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那件沾血的风衣,眼神中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动容的坚定。
“因为我是新海市的负责人。”
严烈看着陈默,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得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净。”
“我不管你是为了活命去剥皮,还是为了变强去人。但在我死之前,我不允许这片地界上出现不可控的灵异隐患。”
“这是我的职责。”
“也是我作为人,留给这座城市最后的东西。”
晨光打在严烈的侧脸上,将他那颓废的胡渣照得金黄。 在那一刻,陈默握着门把手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他看着严烈,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在这个人吃人的绝望世界里。 竟然还有这种傻子。
“像我们这样的人……还能活多久?”
严烈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冷漠。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严烈伸出三手指,在陈默面前晃了晃。
“三年?”
陈默试探道。 严烈摇头。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想什么呢。”严烈冷笑,“是三个月。”
陈默瞳孔骤缩。
“不用这么惊讶。这就是猎鬼者的平均寿命。”
严烈指了指自己的口,那里藏着让他痛苦不堪的厉鬼,
“鬼的力量是在不断侵蚀活人的。你每一次动用能力,就是在透支生命。就算你像乌龟一样缩着不用,体内的鬼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复苏。”
“短则几周,长则半年。”
“当身体彻底烂掉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陈默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 虽然猜到会有代价,但三个月这个期限,还是太沉重了
“三个月……”
陈默重复了一遍这个期限,随后抬起头,目光越过严烈,看向走廊窗外那座正在苏醒的庞大城市。
“这种事情……只在新海市发生吗?”
“呵,新海市?”
严烈吐出一口烟圈,仿佛听到了什么幼稚的问题: “如果只是一个城市,国家早就用重火力洗地了。”
“这是全球性的灾难。”
严烈声音低沉: “国外早就乱套了,有些小国甚至已经实际上灭国,变成了活人禁区。国内还算好的,因为有亚洲分区总部在强行压着。”
“但总部的人手严重不足。”严烈指了指自己,
“不然也不会让我这种快死的人,还要带伤去处理灵异事件。”
陈默点了点头。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收回目光,看向严烈,问出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总部能维持局势,那他们……能救我吗?”
“我的意思是,解决厉鬼复苏的问题。”
严烈沉默了片刻,将烟头扔在脚下踩灭。
“救不了。” 回答得很脆,也很冷酷。
“我说过,这不是病,这是诅咒。目前为止,总部也没有治复苏的方法。”
看到陈默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严烈话锋一转: “但是总部也在一直研究。”
“什么意思?”陈默追问。
“普通人驾驭厉鬼,是摸着石头过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总部有顶尖的实验室,有专业的研究人员。”
严烈解释道: “他们研究出了很多延缓复苏的方案,比如如何利用灵异物品压制,比如……如何寻找第二只鬼来达成体内的平衡。”
“平衡?”陈默记住了这个词。
“对。但这属于绝密。”严烈冷冷地看着他,
“情报就是命。你想知道怎么活得久,就得拿东西去换。”
“怎么换?加入总部?”陈默问道,“像你一样当负责人?”
严烈看着陈默那副渴望活命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讽刺。
“加入?你想好了?”
严烈拉了拉衣领,露出脖子上那狰狞的锁链伤口: “加入总部,确实有好处。黄金管够,情报共享,甚至能申请专门的安全屋。”
“但是,代价是卖命。”
“一旦你成了负责人,这座城市的灵异事件就是你的责任。不管多恐怖的鬼,你都得顶在最前面。就像昨晚在艺术中心,哪怕我知道会死,我也不能退。”
严烈指着陈默: “你是个新人,而且你的能力很特殊。如果你现在加入,大概率会被当成高级炮灰,或者被送去实验室当小白鼠。”
“那我该怎么办?”陈默皱眉。
“做个编外人员吧。” 严烈给出了最中肯的建议:
“接悬赏,拿钱办事,但不听调遣。”
“总部现在缺人缺疯了,对于民间猎鬼者,只要你不搞破坏,他们是默许存在的。你可以登录那个论坛,接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用功勋去换你需要的情报和黄金。”
“等你哪天真的强大到无法被忽视,或者找到了活下去的路,再考虑要不要在这个体制里往上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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