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谦一身黑色西装不带一丁点儿褶皱,十分郑重地准备去温家提亲。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车子驶到半路,他接到了母亲火急火燎的电话, “景谦,你赶紧回来一趟吧,老爷子病危,医生说恐怕是凶多吉少撑不了多久了!”
而另一边,已经回到家的江妍在玄关处换鞋。
但是低头一看,四年没回来,哪儿还有拖鞋给她换。
无意识叹了一口气。
江妈妈提前闭店回家,就为了做一大桌的饭菜,给自家闺女接风。
早早地站在门口等自家闺女,可嘴上是却半点儿不饶人,“总算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回来。”
江妍心累,本能地不想答话。
江妈妈自顾自走过去,顺手将闺女的包接过来,还不忘催一嘴,“赶紧洗洗手吃饭,一会儿饭菜凉了不好吃了。”
江家在北京二环,胡同内再普通不过的一幢小平房,房子建地面积不到三十平米。
房子本来就不大,江妈妈又是做小生意的,在南锣鼓巷租了一个铺面,经营着一家总面积只有十平米的甜品店。
店虽小,但出售的品类却是五花八门:面包、小蛋糕、蛋挞、苹果派、雪媚娘、焦糖布丁、华夫饼、松饼、舒芙蕾、绿豆沙、姜撞、黑芝麻糊、咖啡、茶、热可可、薯条、炸鸡……
总之,菜单主打一个花样多,满足男女老少。
江妈妈是广州嫁北京,嫁过来没多久,她就发现,北京小吃多种多样,但糖水铺子却不多见。
最初开店,只是因为自己爱喝糖水,是兴趣所至,可后来……却被迫成了谋生的工具。
江妈妈就是靠经营着这么一家小店,攒钱送江妍出国念书的。
有时候江妈妈会被代理商忽悠进货,以朋友的名义忽悠,“咱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您进得越多呢,我给您的优惠也就越大……”
江妈妈的小店口碑不错,加上南锣鼓巷每天的游客络绎不绝,完全可以说是不愁没有生意可做。
因此,每每听到有进货优惠,江妈妈总是一股脑进很多原材料。
大卡车来送货,店小,堆不下那么多货物。
于是,家里就被迫成了小型仓库。
窄窄的过道两边,整整齐齐堆满了一箱箱货物,要是长得胖一点,恐怕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江妍好几年没回家,进门时还有些不适应,差点绊了一脚。
家里的厨房也是小得可怜,所以,饭桌只能安置在客厅。
毫不客气地说,在空间利用率这块儿,江妈妈可谓是利用到了极致,就连桌子底下的空隙都没放过,桌角下堆满了纸箱,坐下吃饭时,腿脚都伸不直,只能缩着。
江妍站在水槽前洗手的时候,江妈妈已经拿碗在给闺女盛饭了。
一边拿饭勺将电饭煲里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戳散,一边习惯性唠叨,
“什么都拖拖拉拉,洗个手都那么慢,将来嫁到别人家,要让人家嫌弃的……”
“妈咪!”江妍侧头,有些不满地打断,“都叨叨多少年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您就不能消停消停吗?”
这些话,江妍从小听到大。烦了,也厌了。
江妈妈一怒之下,“哐当”一声,摔下兔耳朵舀饭勺,“好啊你,出国几年,翅膀就长硬了是不是?”
每到这个时候,江妍就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她要是再多说一句,妈咪势必像连珠炮一样向她发起攻击。
总不能就这么无止境地吵下去吧。
江妍默默伸手接过妈咪的碗,端到餐桌坐下。
用魔法打败魔法,“先食饭啦(先吃饭吧),餸凉咗就唔好食㗎喇(饭菜凉了不好吃了)。”
妈咪是广州人,阿爸是北京人,所以江妍从小就会粤语,北京话,普通话,英语。
但常在家跟妈咪对话,说粤语会偏多一些。
江妍握着碗,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愣是一口没吃。
江妈妈端着一屉圆乎乎的白馒头上桌,香香的。
江妍这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姑娘,不爱大米饭,也不中意面条,却偏偏对馒头情有独钟。
伦敦哪儿都好,就是吃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白馒头。
好几次想自己动手做,可照着食谱做出来的,都是死面馒头,艮啾啾的,难吃得要命。
虽说当地的华人超市有售,可那终归比不上阿妈的手工大馒头。
江妍不爱吃米饭,小时候阿妈担心她营养跟不上,每天换各种花样,将大米做成米糕啦,肠粉啦,煎饼啦……
但江妍最爱的,还是小麦面粉做的白馒头。
因为阿妈做的馒头和外面的普通馒头不一样,阿妈在制作过程中,会用鲜牛代替温水和面。
所以,蒸好的馒头个个白又圆润。
热乎的馒头,整整齐齐码在蒸屉里,江妍想了太久,两眼放光,放下手中的筷子,拿了一个暄软蓬松的白馒头。
就听到妈咪说,“吃完了跟我去你表姐家相亲。”
江妍顿了一下。
其实,早在酒店听完霍景谦说,“除了不能娶你,别的,我都能为你办到”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过一辈子。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听妈妈的话,乖乖回家的原因。
爱上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个瞬间,可要想忘掉一个已经爱上的人,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呢。
更何况,十年的光景岂非一朝一夕可比。
江妍揪着馒头皮往嘴里送,嚼了几口,却尝不出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白馒头是什么味,只觉噎得慌。
抻着脖子咽下去,又喝了口牛,才慢吞吞道,“妈妈,我不想相亲。”
闻言,江妈妈当即拍桌怒起,“唔想相亲?咁你就带个男朋友返黎啊!(不想相亲,那你倒是领个男朋友回来啊)”
江妈妈指着不让她省心的女儿,气得手指头都在颤抖,“你知唔知啊,你都二十五喇,再过多几年就冇人要啦!(你知不知道,你都二十五了,再过几年就没人要了)”
“我二十五岁怎么了?我才刚毕业……”
江妍不敢大声反驳,只小声嘟囔,“反正,我觉着我还挺年轻的……”
在国外留学时,老教授每天都云:“You are in the best years of your life now……(你们现在是最好的年纪……)”
江妍想不明白,“我怎么就没人要了?追您女儿的人多到都能从北京排到伦敦了好吧。”
“那又能怎么样?总之,这次相亲,你不去也得去。这门亲事,我已经替你答应人家了。”
“妈咪!相亲相亲,我总得相了才知道要不要跟人结亲啊,您这哪儿是安排相亲啊,您这分明是包办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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