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给自己留一小口’计划的数据不错啊。”
地府·文明吓人项目组办公室,白判一边翻光幕,一边啧啧感慨。
光幕上是各种花里胡哨的统计表:
【近七日希望点统计:
——“给自己留一点吃的”:23%(豆浆、鸡蛋、奶茶、麻辣烫……)
——“给自己留一点睡眠”:31%
——“给自己留一点时间”:18%
——“先活到某个时间点再说”:28%】
旁边还有几条被高亮出来的案例:
【“这周末我打算什么都不干,就躺一天。”】
【“我第一次跟我妈说,我也有点累。”】
【“我给自己请了半天年假,只是为了在家发呆。”】
小黑看得挺上头:“挺好的啊,这指标看着就舒服。”
“舒服归舒服。”
白判抬手一划,调出另一张图,“但你别忘了,还有这一批。”
光幕上跳出另外一栏——颜色明显比刚刚那块冷:
【极低希望点人群(暂定名:零期待集群)
特征:
——在‘给自己留一小口’环节持续填:
:“没有”
:“留不出来”
:“给自己留?开什么玩笑。”
注:
其中部分对象有严重债务压力、长期过劳、家庭重负等情况。】
小黑皱眉:“这批……就是连豆浆都不肯给自己留一口的?”
“不是‘不肯’。”白判纠正,“是——他们真的觉得没地方留。”
他指了一下某个闪着红点的条目:
【对象编号:D-017
弹幕常用ID:
“欠债到脖子的打工人”
特征:
——近七场直播均在线
——‘希望点’栏持续填0
——发言多次出现:
:“睡觉都觉得对不起利息。”
:“我连喘气都欠银行钱。”
预警等级:偏高。】
“这位。”白判顿了顿,“需要重点看一眼。”
“又是高危。”小黑叹气,“我们项目怎么老对高危体质有吸引力。”
“谁让你们栏目名字起得好。”轮回处主任路过,冷幽幽来一句,“一群‘不想死又不敢活’的,很容易被吸过来。”
白判想了想,下了决定:
“这场——把D-017,丢到他们今晚的匿名信箱里。”
“看看——在一个说鬼话、一个说人话、一个说专业话的组合面前……”
他轻轻敲了敲桌:
“他能不能,
至少挤出一点点东西给自己。”
一、一个连睡觉都觉得在亏钱的人
晚上七点半,人间·破出租屋。
江不惊对着后台匿名信箱,一封封筛留言。
“今天的‘给自己留一小口’挺多的。”他边看边随口念,“有一个说‘给自己留一顿火锅’的,还有一个写‘给自己留半天不上网课的勇气’,挺会享受。”
小窗那头,顾行已经上线,在调耳机。
白悠悠趴在椅背上打哈欠:“我已经嗅到加班的味道了。”
“你天天加班不就图这点味道。”江不惊嘴上损她,手指继续往下滑——忽然停住。
“嗯?”
他点开一封被平台算法标上了黄色小叹号的信:
【Q:
你们总说‘给自己留一点’,
但有一种情况,你们好像没遇到过。
我今年29岁,做外卖+跑车+兼职仓库,
一天从早上七点干到凌晨一两点,
没休息日。
不是我想卷,是我欠了钱。
几年前我妈生病,我借了一圈亲戚的钱,
又上了网贷,后来创业失败,
债滚成了一座山。
现在我一个人扛家里所有账单,
房租、水电、药费、学费,还有利息。
你们说给自己留一杯豆浆、留十分钟午睡——
说真的,挺好听的。
但我每多坐五分钟,就少赚一单,
每少赚一单,就离‘爆雷’更近一步。
我连睡觉都觉得对不起利息,
别说给自己留什么期待了。
你们要是能教我,
在这种情况下——
到底还能给自己留什么。
那我就承认,
你们这个破节目,确实有点用。
——欠到脖子的打工人】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白悠悠从椅背上慢慢坐起身:“这人说话还挺有条理。”
“台词挺犀利。”江不惊叹,“连‘爆雷’比喻都用得很准确。”
顾行没急着说话,先把这封信又认真看了一遍。
“要不要念?”江不惊抬头看他。
“念。”
顾行点头,“但你要给我留足够时间。”
“还要留给你搭档时间。”他瞥了一眼空椅子,“这种情况,光专业话没用。”
“……”
白悠悠翻了个身,坐直:“行,我今天负责垃圾建议,顺便代表已故负债人士发声。”
“你生前没欠债吧?”江不惊怀疑。
“好在我死得早,来不及。”她诚实。
二、直播现场:理论遇上现实
八点整,直播间准时开。
【《社畜不想死》——给自己留一小口·困难模式】
标题一打出来,弹幕就炸:
【困难模式?】:是要聊年终奖吗。
【上次豆浆那期看哭了】:今天打算边写作业边听。
【顾老师在线吗】:有难题要问。
“今晚——”
江不惊清了清嗓,“我们收到一封比较……难的问题。”
“比起之前那些‘给自己留十分钟午睡’、‘留一杯豆浆’的,相当于——”
他想了想,打比方:
“之前是帮大家从盘子里夹一口菜,这次是——盘子本身都快被债主端走了。”
弹幕一阵【好家伙】:
【你这比喻很形象】:盘子被端走。
【财务自由是什么我不知道】:债务自由我快懂了。
江不惊把那封信读了出来。
整个直播间,从第一句“我连睡觉都觉得对不起利息”开始,逐渐安静下来。
有弹幕忍不住发:
【我操,这就是我。】
【外卖+网约车+仓库】:一模一样的搭配。
【我没那么惨】:但也觉得自己活着就是在还钱。
读完之后,江不惊没急着说话,先长长吐了口气。
“这个问题——”
他老实,“比豆浆难多了。”
“这不是‘想不想给自己留’,是——”
“你觉得自己每留一点,
就像在拿别人拖欠你的钱去买零食。”
他偏头:“顾老师先来?”
顾行点点头,面色难得地有些凝重:
“先说一句废话——”
“你现在的确很难。”
“从客观现实来看,你的每一单、每一小时,都直接关系到利息、到家里生活。”
“有时候我们搞心理的人,很容易被说‘只会叫人休息’,不懂现实。”
“我不想这么干。”
他顿了一下,认真地说:
“所以,我不会跟你说‘你应该每天留半小时给自己’,这种话现在对你来说很残忍。”
“那你想说什么呢?”有弹幕问。
【‘你去重组债务’?】:那得有钱。
【‘你去找律师’?】:连请假时间都没有。
“我想说的第一件事是——”
顾行看着镜头,一字一句:
“你现在这样活着,本身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知道,这句话听上去廉价。”
他承认,“但请你先认真听我讲完。”
“你不是在为了啥虚无缥缈的‘奋斗梦’拼命。”
“你是在一堆烂透了的选择里,揪了一条最能撑起现在的路。”
“你扛着债务、扛着家庭、扛着利息,你不是懒,不是不努力,是——系统给你的牌就烂成这样。”
弹幕刷起一排【烂牌】:
【是的】:一开局就负债。
【这话比“加油”好听多了】:至少不怪我。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你连睡觉都觉得对不起利息。”
顾行继续,“我完全理解。”
“因为——你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台‘还债机器’。”
“机器不能停,停就亏。”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不愿意给自己留’,而是——”
“你已经不太把自己当人看了。”
“……”
这句话把很多弹幕砸得一愣一愣:
【有点疼】:但好像是这样。
【我也是】:只觉得自己是“家庭现金流工具”。
【我爸妈就是这样活的】:从来不敢停。
“那怎么办?”江不惊忍不住问,“你又不能跟他说‘那你就别还了’吧。”
“我不会这么说。”
顾行摇头,“债务问题,本来就需要专业的法律、财务咨询,这不是一场直播能解决的。”
“但在我们能做的范围里——”
他顿了顿,“我想先帮他,从“机器”慢慢拉回一点点“人”。”
“怎么拉?”
白悠悠终于开口,“你不能帮他把钱还一半,也不能帮他免掉利息。”
“我帮不了。”顾行坦诚,“所以我不会说‘你只要心态好,一切都会变好’,那是骗你。”
“我想给你的,只有一件小东西——”
“叫做:你有权偶尔不是一个‘还债工具’,而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这叫什么‘小东西’?”弹幕有人吐槽,“听着像哲学课。”
“哲学课也好。”
这次接话的是白悠悠,“至少比催收电话好听。”
她趴在椅背上,慢慢说:
“我生前没欠债,是运气好。”
“但我见过、现在也在看见各种各样的债——钱的债、情感的债、孝顺的债。”
“很多人最后,是被‘我还不完’这四个字压垮的。”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啥吗?”
她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凉:
“你死了,债务不一定消失。
但你这个劳动力,一定是没了。
债主最多在心里骂一句‘不讲武德’,
然后去找下一个。
真正难受的是你家里的人。”
直播间安静了几秒。
她继续:
“你现在觉得——连睡觉都对不起利息。”
“那我从鬼的角度,很想问一句——”
“你有想过,
利息对不对得起你这条命吗?”
“……”
弹幕里有人“卧槽”了一声:
【这句话直击灵魂】:利息对得起我吗。
【以前没往这方向想过】:好像一直是我在道歉。
“我不是在鼓励你‘躺平不还’。”
白悠悠解释,“我只是想,让你从‘永远欠着’这个姿势里,站直一点点。”
“别啥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欠钱没错,但这个系统、这个时代也欠你。”
“这个‘欠’不会因为你多跑两单就还清,也不会因为你多熬几个夜就变公平。”
“所以你每天拼命扛的同时——”
她缓缓说:
“能不能,
偶尔给自己留一口,
是你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还嘴’。”
“你不留任何东西给自己,就是在承认——‘好吧,是我活该。’”
“可明明不是。”
三、“给自己留一口呼吸”的练习
“那问题来了。”
江不惊挠挠头,“他问的很直白——‘你们教教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自己留点什么’。”
“我觉得我们要是只说‘心态’、‘想法’,他会立刻关掉直播。”
他看着镜头,“所以——我们来点具体的。”
“那我先抛一个建议。”
顾行说,“不涉及钱、不涉及时间安排。”
“你刚刚说:‘我连睡觉都觉得对不起利息。’”
“那我们先试一件事——”
他一字一顿:
“给自己留一口,不骂自己的呼吸。”
弹幕:“?”
【这是什么玄学操作】:一口不骂自己的呼吸。
【我现在呼吸都想骂自己】:你这说中了。
“你现在大概是这种状态——”
顾行比划,“只要你一停下来,脑子里就开始刷:‘你怎么还在休息,你不配,你在浪费时间,你在拖累家人。’”
“哪怕你躺在床上,也在骂自己。”
“那你试试这样——”
“每天睡前,给自己留十个呼吸。”
“就十个。”
“在这十个呼吸里——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想任何解决方案。”
“唯一的要求是——”
他抬眼,“这十下呼吸里,你不能在心里骂自己。”
“你可以数数:一、二、三……十。”
“如果忍不住想骂,就重来。”
弹幕:
【十个呼吸也太少了】:但好像已经很难。
【我刚刚试了一下】:到第三口已经开始骂自己了。
【‘你怎么还有空在这数呼吸’】:对,就是这个声音。
“这个练习不是为了让你瞬间脱离债务地狱。”
顾行冷静地说,“只是为了帮你,每天挤出一点点时间,不在心里暴打自己。”
“因为说实话,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揍你了。”
“你再这么一拳一拳地揍自己,早晚会脑袋先裂开。”
“十个呼吸听着很少。”
白悠悠接话,“但有时候——少到欠条都懒得记。”
“你欠钱欠银行、欠平台、欠亲戚。”
“那这十口气,就当你每天偷回来的。”
“偷谁的?”江不惊问。
“偷系统的。”她很认真,“偷给你自己的。”
“……”
弹幕一阵“哈哈哈”夹着“呜呜呜”:
【原来可以偷呼吸】:这比偷油条高端。
【我今天晚上打算偷十口】:希望银行别发现。
“有人会说:‘十口呼吸能解决什么?’”
顾行耸耸肩,“不能解决债务问题。”
“但它能慢慢帮你从‘机器’的模式里,撬开一道缝。”
“缝大到哪一天,你哪怕只多睡了十分钟,也不会全程在心里骂自己废物。”
“那一天到来之前——”
他补充,“我还是建议你,有条件的情况下一定去咨询专业的法律、财务渠道,看看有没有更合理的债务重组方式。”
“但在你没时间、没精力做到这些之前——”
“这十口呼吸,是你现在能做到的最小单位。”
“像你跑单的时候,会算‘这一单赚多少钱’。”
“那你可以给这十口呼吸也算一笔账——”
“这十口气,是我明天不猝死的成本。”
“……”
弹幕安静了一阵,然后有人发了一句:
【好,那我先偷十口。】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外卖途中刚停下车】:今天给自己偷十口呼吸。
【仓库休息间隙】:我躲厕所里偷十口。
【开夜车的司机】:我在红灯的时候偷十口。
系统在白悠悠眼前,刷出一串新数据:
【高压人群“呼吸练习”参与度:
——预计触达:5600人
——实时反馈:正在生成……】
旁边小字:
【天界观察员备注:
——“十口呼吸”概念,已被部分高危对象采纳。】
“哟。”
白悠悠咂舌,“这个也能被记录啊。”
“上面很怕你们一口都不喘。”小黑的声音远远飘来,“那我们工作就变成清场了。”
四、“给自己留一个烂愿望”
“呼吸练习是一块。”
江不惊看着弹幕,“但那位欠到脖子的兄弟问的是——‘叫我给自己留个期待’,现在他觉得任何期待都像耍自己。”
“那第二步——”
他对着镜头,“我们试试给他留一个烂愿望。”
“烂愿望?”弹幕一愣。
【听上去很不尊重愿望】:笑出声。
【烂尾愿望还是烂到家愿望】:解释一下。
“所谓烂愿望就是——”
白悠悠抢答,“实现不了一点也不意外,实现了纯赚的那种。”
“比如?”江不惊配合。
“比如我生前有一个烂愿望是——”她托着腮,“有一天下班不用加班,加班群里所有人都说‘今天别搞了’。”
“现在看来,实现概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那你现在的烂愿望呢?”他问。
“现在啊……”
她想了想,“是希望有一天项目组开会,领导说——”
“‘今天没有新KPI,你们随便聊聊。’”
弹幕狂笑:
【这是纯幻想】:比地狱出空调还难。
【但想想也挺爽】:烂愿望的快乐。
“烂愿望的意义是——”
江不惊解释,“它不指望改变人生,只是给你脑子里留一个**‘要不我先看看会不会发生’**的理由。”
“对于那位兄弟来说——”
他看向镜头,语气收紧了一点:
“你现在可以不用给自己留什么‘还清所有债务’这种大愿望。”
“你可以先留一个——俗到你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小愿望。”
“比如:‘今年冬天想看一场雪’。”
白悠悠举例,“比如:‘哪天想睡一整晚不接任何单’。”
“比如:‘有一次想在外卖单子上,给那个写“谢谢你辛苦了”的人回个表情。’”
“这些愿望——”
顾行补充,“不保证一定能实现,也不会比债务更重要。”
“但只要你肯在心里承认:‘好吧,我有点想要这个东西’。”
“那你就已经,从‘我只是一台还债机器’那条线上,稍微偏离了一点点。”
“这个偏离,就是你活着的痕迹。”
直播间里,弹幕开始试探性刷:
【‘我想今年能看一场海’】
【‘我想哪天下雨,可以不用跑单在家躺着’】
【‘我想给自己买一条不打折的新裤子’】
【‘我想等我爸这次手术做完,再决定要不要跑路’】
“你们这些愿望,看上去都不伟大。”
江不惊笑,“但真的——都比‘我想赶紧死算了’好太多了。”
“那位欠到脖子的兄弟——”
他看着镜头,“如果你现在刚好在看,也许你可以先不打字。”
“你可以在心里,偷偷给自己留一个烂愿望。”
“可以俗,可以小,可以不正经,可以不孝顺债主。”
“只要那是——你真心有一点点想要的。”
“哪怕你最后做不到。”
“你可以骂我们嘴炮。”
白悠悠说,“你可以骂这个世界不公平,你甚至可以骂利息不讲理。”
“但我希望——你至少先别把你这个烂愿望,也一起骂死。”
“你留不出钱、留不出时间、留不出休息。”
她缓缓说:
“那你先给自己,
留一个——
‘我还想要点啥’的脸皮。”
“你有胆子在心里承认:
‘好,我就是还想多要一点。’”
“你就比很多已经彻底躺平、什么都不想要的人——”
她笑笑,“多活了一点点。”
五、后记:未必解决,但先没走
那天的直播,一直开到了快午夜。
他们没有连麦那位“欠到脖子的打工人”,也没有看到他的弹幕。
弹幕里倒是多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ID,在最后的“给自己留一小口”环节里写下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期待:
【‘明天看一眼天’】
【‘这周给自己买一瓶洗发水,不用再抠别人剩的’】
【‘在仓库的休息间,真的睡满十五分钟’】
【‘哪天我妈的病稳定一点,我想带她去楼下喝杯豆浆’】
也有人写得很直接:
【‘我还不敢写任何期待,但我今晚会试试偷十口呼吸。’】
直播结束后,江不惊整个人像被掏空,瘫在椅子上。
“今天有点硬。”
他揉眉心,“感觉我嘴皮子都快秃噜了。”
“这就是你想当‘微笑电台’的代价。”
白悠悠飘下来,递给他一罐冰的饮料——当然,只是帮他从桌子另一端滑过来。
“你觉得,我们刚刚那一整套,有用吗?”
他抬眼,“还是我们只是在给无解的问题涂花边?”
“无解的问题,本来就不指望一场直播解决。”
白悠悠耸耸肩,“我现在的评判标准很简单——”
“——他有没有当场关掉直播,跑去天台。”
“……”
江不惊被她这标准逗笑:“鬼的KPI都这么直观?”
“还有更直观的。”
她看了一眼面前浮起的系统面板:
【对象:D-017
——本场直播期间,未发送弹幕
——直播结束后三分钟,在后台留下匿名留言:
“今天没干完单。
中途在车上闭眼偷了十口呼吸。
感觉没那么想死了一点点。
期待的话……
我想试试今年看一场雪。
看不到也算了。
但我现在,还不太想提前下车。”】
下面小小一行:
【系统自动判定:
——希望点:+0.5】
“看到没?”白悠悠抬眼,“0都懒得给的那个,现在给了0.5。”
“……”
江不惊盯着那几行字,突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骂人:
“这系统怎么这么抠门——”
“人家都说了‘还不太想提前下车’,才给0.5。”
“那已经算很大方了。”
白悠悠说,“你别忘了,他刚来时是写‘0’的人。”
“从‘0’到‘0.5’,比很多人从‘8’到‘9’难多了。”
“也是。”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呼了口气:
“好,那我们就当——今天这一整场,换来了一个人‘还不太想提前下车’。”
“换来了很多人开始偷十口呼吸。”顾行在小窗那头补一句。
“还有很多烂愿望。”白悠悠笑,“比如‘想看雪’、‘想躺一天’、‘想有一次不带电脑回家’。”
“这些烂愿望加起来——”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大概可以凑成一个……宇宙规模的,‘人类赖着不走’计划。”
“……”
江不惊被这个说法笑得直咳:“你这名字,提上去天界申请,一定会被打回来。”
“没关系。”
白悠悠眨眨眼,“我们先在这小小直播间里偷偷搞。”
“等哪天上面发现——”
她扬了扬下巴:
“咦?怎么这么多人,
明明活得一团糟、债一身,
却还赖着不走。
那时候他们会发现——
世界比他们以为的,
多了很多‘十口呼吸’、
很多‘烂愿望’、
和很多‘给自己留一小口’。**”
“那天要是真来了。”
江不惊笑,“我应该已经秃了。”
“你秃不秃,跟项目成功没关系。”
她认真,“你活着,就行。”
“你也是。”他顺嘴回。
“我已经不活了。”她摊手,“我现在叫——持续在岗。”
“那就这样——”
他伸了个懒腰,“持续在岗的人,监督持续赖着不走的人。”
“挺配的。”
窗外夜色深了一点,远处路灯下,有人还在骑车,有人正提着外卖上楼,有人在加班路上打哈欠。
某个把名字叫作“欠到脖子的打工人”的家伙,
可能正靠在车座上,
认真按照他说的数那十口呼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没有骂自己。
——也没有决定去死。
——只是,在烂透的局里,给自己偷回来了一点点。
足够熬到下一班活儿,
也足够等一等今年的第一场雪。
而某个直播间的灯,还亮着。
有人在笑,有人在骂,有人在偷偷掉眼泪。
也有人,在弹幕里,慢吞吞打下一句:
【今天我的烂愿望是:
先活过这个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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