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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日后,慈宁宫。

殿内暖香氤氲,觥筹交错。太后端坐于上首凤座,身着绛红色缠枝牡丹凤纹宫装,雍容含笑。

皇帝赵瑾珏居于其侧,一袭玄黑常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烛光下暗涌流光,他神色平淡,目光掠过殿中歌舞,教人辨不明情绪。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舞姬们莲步轻移,水袖翻飞,一派盛世升平。

席间妃嫔命妇们言笑晏晏,珠翠环绕,暗地里却不知多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坐在中段席位的那抹海棠红身影——谢萦。

她低垂着眼睫,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微微荡漾,映出她沉静的侧颜。

程昭仪率先起身,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宛如一支带着露水的红芍药。

她声音甜润,说了一长串吉祥如意的祝词,最后献上一幅亲手绣制的《万寿无疆》双面绣屏风,绣工繁复精巧,引得太后连连颔首,赞了几句“心思巧慧”。

有了她开头,其余妃嫔也纷纷呈上寿礼。珍珠翡翠、古玩玉器、手抄经卷……琳琅满目,争奇斗艳,殿内一时溢美之词不绝。

就在气氛看似和乐融融之际,程昭仪眼波流转,精准地落在一直安静的谢萦身上,唇角扬起一抹天真又带着刺的笑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上首的帝后以及邻近几桌听清。

“谢姐姐圣眷优渥,想必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定然是费尽了心思,别出心裁吧?不知是何等奇珍,也让我等姐妹开开眼界,沾沾福气才好?”

一瞬间,殿内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嫉妒的、等着看笑话的——齐刷刷聚焦在谢萦身上。

谢萦心中冷笑,该来的总会来。

她缓缓起身,姿态从容不迫,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赧然。

“程昭仪谬赞了,蒙陛下与太后不弃,得以在此为太后贺寿,已是莫大恩典。寿礼不过是份心意,不敢与各位的珍品相较。”

她示意玉竹将锦盒奉上。高公公接过,当众开启。

盒中赫然是一尊羊脂玉观音菩萨坐像。

玉质细腻莹润,毫无瑕疵,雕工更是精湛绝伦,观音宝相庄严,眉目慈悲,衣袂流畅仿佛随风而动,在殿内通明烛火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晕,竟将周遭的珠光宝气都压下了几分。

“哦?玉菩萨?”

太后微微倾身,仔细端详,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爱。

“这玉质堪称极品,雕工也属上乘,更难得的是这份寓意,哀家瞧着,心里便觉得安宁祥和,你有心了。”她的话语温和,带着赞赏。

“太后娘娘凤心喜悦,便是这尊菩萨的造化,亦是臣妾的福分。”谢萦恭敬回话,语气谦卑柔顺。

程昭仪见太后如此满意,脸色微僵,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空处。

太后摩挲着玉像,目光却缓缓抬起,落在谢萦身上,依旧是那副慈和模样,语气却微沉了几分。

“萦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既得皇帝眷顾,更要谨言慎行,恪守宫规,莫要辜负圣恩,也……莫要再引得前朝物议沸腾,让皇帝为难才好。”

这话听着是关怀提点,实则敲打之意昭然若揭——提醒她罪臣之女的身份。

警告她安分守己,不要恃宠而骄,更不要成为朝堂攻讦的由头。

谢萦心头一凛,面上却愈发恭谨,深深一福。

“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定当时刻反省,克己复礼,绝不敢行差踏错。”

赵瑾珏端坐其上,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略带笑意的看着谢萦。

宴席继续,丝竹再起,酒过三巡,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一名端着碧玉酒壶的婢女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谢萦席后经过,行至她身边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哎呀!”

惊呼声中,那大半壶嫣红的葡萄美酒脱手倾泻,竟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谢萦那身海棠红蹙金长裙的裙摆之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婢女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跪地,砰砰磕头。

刹那间,那片华美绚烂的衣料被深红的酒液浸透,紧紧黏贴在肌肤上,冰冷粘腻,狼狈不堪。

周围瞬间一静,随即各种目光再次汇聚,有幸灾乐祸,有漠然旁观,也有几分虚假的关切。

谢萦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染上大片深渍、再无半点美感的裙摆,又抬眼瞥了瞥那抖如筛糠的婢女,心里直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又是这种套路! 她在内心嗤笑,除了弄脏衣服制造尴尬,或者想借此引我去更衣途中安排点‘意外’,还能不能有点新意?这后宫的手段,十年如一日地乏味。

殿内因这突发状况静了一瞬。

高座之上的赵瑾珏目光扫过谢萦湿透的裙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开口时声音带着关切。

“可烫着了?怎地如此不当心?”

这话像是问谢萦,又像是斥责那跪地求饶的婢女。

谢萦面上流露出几分委屈和强忍不适,微微屈膝,声音放得轻软。

“谢陛下关怀,酒是凉的,并未烫着。只是……”

“衣衫湿秽,恐失了仪态,冲撞了太后娘娘和陛下,臣妾恳请先行告退,更衣后再来。”

太后见状,也摆了摆手:“快去快回。”

“是。”

谢萦低头应下,由玉竹扶着,姿态略显“狼狈”地快步离开了喧闹的大殿。

她并未注意到,在她转身之后,坐在不远处席位上一直安静得如同背景的谢淑宁。

眼神微动,随即也悄无声息地起身,带着贴身婢女,朝着与她相同的方向离去。

引路的婢女低眉顺眼,脚步匆匆,将谢萦主仆带到了一处离慈宁宫不算太远的僻静宫室前。

“谢娘娘,请在此稍候,奴婢去取干净衣裙来。”

那婢女推开房门,侧身请谢萦进去。

就在房门打开的刹那,谢萦眼神一厉,原本倚靠着玉竹的“虚弱”姿态瞬间消失。

她猛地出手,不是自己进去,而是狠狠一脚踹在那引路婢女的腰眼上!

“啊!”

那婢女猝不及防,惊叫着直接被踹进了昏暗的屋内,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谢萦反应极快,在她摔进去的瞬间,已反手“砰”地一声将房门紧紧关上。

并从外面迅速扣上了门栓!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娘娘?”

玉竹惊魂未定,低呼一声。

谢萦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迅速闪身到廊柱和茂密盆栽后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她倒要看看,这守株待兔,等来的会是谁。

就在谢萦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的竟是谢淑宁和她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贴身宫女!

只见谢淑宁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焦灼,目光四下搜寻,像是在急切地寻找什么人。

她走到这间被锁住的宫室门前,脚步顿住,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紧锁。

她似乎想开口呼唤,嘴唇张合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猛地转向身边的贴身宫女,双手飞快地比划起来,手指翻飞,动作带着明显的急促和询问之意。

那贴身宫女也立刻用手语回应,两人无声地交流着,谢淑宁脸上的焦急之色愈发浓重

躲在暗处的谢萦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诧异压过了原本的戒备。

手语?谢淑宁……她不能说话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难怪……难怪秋阑宫里她一言不发,难怪传闻她性子软糯从不与人争执!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谢萦看着不远处那个因为无法出声而显得更加无助和焦躁的谢淑宁。

与她记忆里那个声音清脆、甚至有些尖利的少女形象彻底割裂开来。

就在谢萦为谢淑宁的失声而震惊时,另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从回廊另一端传来,越来越近。

谢萦眼神一凛,迅速给玉竹递了个眼色。

一人一个。

谢萦一手精准地捂住谢淑宁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将她迅速拖向一旁躲起。玉竹也同时发力,捂紧了婢女的口鼻,不让其发出半点声响。

“别出声!”谢萦在谢淑宁耳边低声警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谢淑宁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但在对上谢萦冰冷锐利的目光后,身体猛地一僵。

竟真的停止了反抗,她的婢女也被玉竹死死按住,不敢动弹。

四人刚重新隐匿好身形,就见一个身着锦蓝长袍、身形风流、眉眼间带着几分轻佻之色的男子,步履从容地走到了那间宫室门前。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轻轻开门闪身而入。

紧接着,不过片刻功夫,房间里便传来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男女急促的喘息、衣物窸窣的摩擦、以及难以自抑的呻吟与低吼……

里面的两人,显然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咦,少儿不宜。”嫌弃道。

谢萦的目光被谢淑宁脖颈处吸引——那条之前就留意到的、在这种闷热天气里显得格格不入的丝带。

因为她方才的挣扎和此刻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松垮移位。

大夏天的,脖子围一圈,不热吗?

这个疑问再次浮现。联想到她的失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谢萦的脑海。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趁着谢淑宁心神俱震、防备最弱的刹那,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扯下了那条丝带!

丝带飘然落地,谢萦愣住了。

只见原本应该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此刻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红斑!

那些红痕不仅颜色深重,而且许多地方已经肿胀起来,甚至有些边缘出现了细微的溃破,与她脸上娇嫩光滑的肌肤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唔!”

谢淑宁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极大惊恐和羞耻的呜咽,猛地想要用手遮住脖子。

她身旁的婢女也挣扎起来,试图挡住谢萦的视线,脸上满是慌乱和哀求。

可已经晚了。谢萦看得清清楚楚。

那丑陋伤痕暴露在微光下的瞬间,谢淑宁一直强忍的、复杂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她不再挣扎,身体瘫软下去,靠在谢颖怀里。

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终于从被捂住的嘴边溢了出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听着房间里不堪入耳的声音,看着眼前谢淑宁颈上的惨状和无声的痛哭,谢萦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她似乎,撞破了一个缺口。

谢萦反应极快,听到远处传来的、刻意放大音量的说笑与脚步声正朝这边涌来,心知“抓奸”大队将至。

她当机立断,松开捂着谢淑宁嘴的手,对玉竹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立刻半扶半拽着几乎脱力的谢淑宁。

迅速绕到廊庑另一侧,闪身进了另一间虚掩着的空置房间,轻轻合上门,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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