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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秋风一日寒过一日,山谷里早晚已需添衣。苏瑾鸢的肚子高耸如小山,行动越发滞重迟缓,腰腿的酸痛和夜间的抽筋成了家常便饭。她抚摸着腹中频繁有力的胎动,心中那份对分娩的未知恐惧,与日俱增。

她并非不信任老头的医术,只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如同刻在原主骨子里的烙印,让她难以想象由一位陌生老者来为自己接生。那是女子最私密、最脆弱、也最需要同性扶持的时刻。

这天,她正扶着腰,在屋前慢慢踱步以缓解不适,老头从外面回来,肩上的药篓比往日空,脸色却有些沉凝。他放下药篓,看了苏瑾鸢一眼,目光在她巨大的肚腹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道:“你这肚子,顶多再有半个月。”

苏瑾鸢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老头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布囊,解开,里面是一小堆散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看起来是他多年的积蓄。“我明日下山一趟。”

下山?苏瑾鸢一愣。老头隐居多年,极少提起外界,更别说主动下山了。

“去山下的青山镇,找个靠谱的稳婆。”老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这身子骨,又是双胎,光靠老头子我那些草药不够。得有个懂行的妇人在旁边看着。”

苏瑾鸢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老头。他……他竟然想到了这个?而且,愿意为她破例下山,动用积蓄去请稳婆?

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眼眶。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

“别那副样子。”老头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老子是嫌麻烦!万一到时候你鬼哭狼嚎,两个小崽子又折腾,老头子我手忙脚乱,出了岔子更麻烦!找个稳婆省事!”

话虽如此,苏瑾鸢却听出了那硬壳下的周全考量。他不仅顾及了她的羞耻与不安,更考虑到了生产的实际风险。

“前……前辈……”她声音沙哑,“谢谢您。这些钱……”

“少啰嗦。”老头打断她,将布囊重新系好揣回怀里,“你老老实实待着,别乱跑,把要用的热水、布巾都准备好。我最多两天就回。”

第二天天未亮,老头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和那包银钱,消失在了通往山谷外的密林小径中。那是苏瑾鸢第一次知道,这看似封闭的山谷,原来真有与外界相连的、极其隐秘的路径。

老头一走,山谷显得格外空寂。苏瑾鸢心中忐忑,既有对老头安危的隐隐担忧(毕竟他年纪不小了),更有对接生婆到来的期盼与紧张。她能请来吗?会是什么样的人?愿意来这深山老林吗?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按照老头的嘱咐,开始更细致地准备。将所有的婴儿衣物、襁褓、尿布再次检查晾晒;烧了好几锅开水,晾凉后灌满几个干净的陶罐;将老头留下的干净旧布全部翻出,煮沸消毒后晒干备用;又把那包参片和药粉放在触手可及的床头。

小白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大部分时间都趴在木屋门口,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苏瑾鸢坐立难安,肚子里的孩子也似乎比往日更活跃些,踢动得她心烦意乱。直到第二天傍晚,夕阳将山谷染成金红色时,小径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一前一后、有些蹒跚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老头,背上依旧背着药篓。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朴实却带着几分精干利落的妇人。妇人胳膊上挎着个蓝布包袱,走得有些气喘,但脚步还算稳当。

苏瑾鸢连忙扶着门框站起来,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头和那妇人走到近前。老头对那妇人道:“就是这家。”又对苏瑾鸢简短介绍:“青山镇的赵婆婆,接生的好手。”

赵婆婆停下脚步,略略平复了呼吸,抬眼仔细打量苏瑾鸢。目光先是在她年轻的脸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落到她异常高耸的肚子上,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变得专业而严肃。

“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肚子倒是不小,双胎?”赵婆婆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

苏瑾鸢连忙点头,有些局促地行礼:“是……麻烦赵婆婆了。”

赵婆婆摆了摆手:“老婆子收了钱,便是接了活。你身子感觉如何?最近胎动可厉害?有没有见红或破水的迹象?”她一边问,一边很自然地走上前,示意苏瑾鸢伸手。

苏瑾鸢依言伸手,赵婆婆搭上她的腕脉,手指有力而稳定。又把耳朵贴近她肚皮听了听,用手在腹壁不同位置轻轻按了按,询问胎儿踢动的位置和频率。

一套动作下来,赵婆婆神色稍缓:“脉象还算平稳有力,胎位摸着也正,头应该已经下来了。就是你这身子看着单薄,又是头胎双生,到时候恐怕要吃些苦头。”她看了一眼苏瑾鸢准备的物品,点了点头,“东西准备得还算齐全。这几日你就莫要再劳累,多吃些好克化的,攒足力气。”

她的专业和镇定,奇异地安抚了苏瑾鸢紧绷的神经。她将赵婆婆请进屋里,倒上热水。赵婆婆也不客气,坐下喝了水,解下包袱,里面是她自己带来的几样器具:一把铮亮的小剪刀,一团浸泡过药液的细麻线,几包气味不同的药粉,还有一小罐油脂。

“老婆子接生三十多年,山里山外的也见过不少。”赵婆婆收拾着东西,语气平和地跟苏瑾鸢说话,既是在交待,也是在缓解她的紧张,“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但也是自然的天理。你莫要怕,疼是难免的,但疼一阵,孩子落地,就好了。到时候你只管听我的,让使劲就使劲,让歇就歇。”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老头,对苏瑾鸢道:“这位老哥医术了得,有他在外头照应着,备着药,你也更安心些。我们妇道人家在里面,他在外头,互相有个呼应。”

这话说得周到,既明确了分工,也顾全了各自身份和礼数。苏瑾鸢心中大定,对这位赵婆婆生出不少信赖。

当晚,赵婆婆就宿在了木屋。老头不知从哪里又搬来一张简易的竹榻,放在外间。木屋本就不大,现在多了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却也让苏瑾鸢感到了久违的、属于人气的安心。

夜里,苏瑾鸢躺在床上,听着外间赵婆婆均匀的呼吸声,和门外老头偶尔轻微的走动声,手掌轻轻覆在肚子上。

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为他们准备的人已经到了,今夜格外安静。

她闭上眼,心中默默祈祷。

为了孩子,也为了这些帮助她的人,她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两个小家伙带到这个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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