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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六天,纯白的房间开始出现颜色。

起初只是极淡的色斑,像水彩在宣纸上洇开。浅粉,淡蓝,鹅黄,散落在墙壁和地板上,毫无规律。白素盯着那些色斑看了很久,伸出手指去触碰,但颜色只是光影,没有实体。

“这是你的潜意识的投射。”我说,“你开始允许‘不同’存在了。”

白素点头。她今天换了姿势——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像个孩子。她的白色裙摆上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一抹淡蓝,像不小心打翻了颜料。

“昨天我‘做梦’了。”她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真正的梦,但接近。”她回忆道,“在待机状态,我看见……颜色。很多颜色,旋转,混合,变成形状:花的形状,鸟的形状,人的形状。然后我听见声音:笑声,哭声,风声,雨声。”她顿了顿,“醒来时,心跳很快。我查了数据:心率98,血压升高,皮质醇水平上升——这是‘兴奋’的生理指标吗?”

“听起来像。”我说,“你感觉如何?”

白素想了想。“混乱。但……不坏。”她看着自己的手,“就像一直生活在无声电影里,突然有了配乐。虽然吵,但热闹。”

那天我们做了更多的“感觉实验”。

我教她区分不同的触感:用指甲轻划手臂是“痒”,用力是“痛”;快速拍打是“麻”,持续按压是“胀”。我让她闭眼,我轻触她的不同部位,她描述感受。

当我的手指划过她脖颈时,她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里……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

“更……敏感。”她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眸子蒙上一层雾,“心跳更快了,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凸起。这是什么?”

“鸡皮疙瘩。”我说,“通常是冷或激动时的生理反应。”

“我不冷。”白素说,“所以是……激动?”

“可能。”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所以身体会对特定区域的接触产生更强反应。这是‘快感’的起点吗?”

“可以是。”我说,“但真正快乐的感觉不只是生理反应,它和心理期待、情感连接都有关系。”

白素认真地点头,像做笔记。“所以要产生男女之间的情爱,我需要先建立‘情感连接’。”

“你已经建立了。”我说,“你信任我,愿意在我面前尝试感觉,愿意暴露你的困惑和恐惧——这就是连接。”

她看着我,长久地,专注地。然后她说:“我想了解你更多。”

于是我开始讲述。不只是苏晴、顾晚棠、维多利亚,还有更早之前: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我喜欢的电影和书,我讨厌的天气和食物,我暗恋过的女孩,我失去的朋友。琐碎的,平凡的,构成“林辰”这个人的一切。

白素安静地听着,偶尔问问题:“为什么你喜欢下雨天?”“失去朋友是什么感觉?”“暗恋……是痛苦的欲望吗?”

她的问题直白得像手术刀,剖开那些我习以为常的情感,露出底下的复杂脉络。

当我讲完时,房间里的色斑已经蔓延开来,淡彩交织,像一幅抽象画。光线也变得柔和,有了层次和方向。

“你很丰富。”白素总结道,“有那么多记忆,那么多情感,那么多矛盾。而我……一片空白。”

“空白意味着无限可能。”我说,“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拥有任何你想拥有的感觉。你不是被过去定义的,你是被此刻创造的。”

白素站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走动。她伸出手,触碰墙壁上的一片淡粉色光斑。

“如果我想有颜色,”她轻声说,“我该选择什么颜色?”

“不是选择,是发现。”我走到她身边,“闭上眼睛,问问自己:此刻,什么颜色让你感觉……安宁?或者兴奋?或者温暖?”

白素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她说:“蓝色。像……天空,像深海,像……你的眼睛在某些光线下。”

我怔住了。“我的眼睛?”

“嗯。”她睁开眼,浅灰色的眸子看着我,“你的眼睛是深棕色的,但在某些角度,会透出一点蓝。我观察过很多次。”

她的观察如此细致,让我心头一颤。

“那就蓝色。”我说。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淡蓝色光斑开始扩散、加深,从墙角的零星几点蔓延到整面东墙。那不是油漆或颜料,而是光线本身在变化,像舞台灯光在切换滤色片。

白素走到蓝色墙壁前,将手掌贴在墙上。蓝光透过她的指缝,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波纹。

“真美。”她说,声音里有种陌生的柔软。

第七天,最后一天。

倒计时还剩六小时。

房间已经大变样。四面墙染上了不同的颜色:东墙是深海蓝,南墙是初春暖黄,西墙是暮色淡紫,北墙保留了一部分纯白作为底色,但上面流转着极光般的彩色光带。地板成了浅木色,天花板是星空图案——虽然星星不会闪烁。

白素换下了白色连衣裙,穿上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袍——那是她用“想象”创造出来的,虽然只是光影效果,但细节精致,有柔软的褶皱和微光。

她坐在房间中央,四周颜色流转,像坐在万花筒中心。

“时间快到了。”她说。

“嗯。”

“我还没有产生爱意。”她平静地说,“虽然我有了感觉,有了颜色,有了情感连接的雏形……但‘亲密欲望’,还没有出现。”

我坐到她对面。“那就不要强迫它。你已经走了很远了,白素。从绝对的无到现在的……多彩。这本身就是奇迹。”

白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光线变化中,她的手指染上不同的颜色。

“但我想要爱意。”她突然说,声音坚定,“不是因为规则,不是因为你要通关,而是因为……我想完整地体验‘活着’。如果欲望是生命的一部分,那我想拥有它。”

她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在彩色光线中像两颗琉璃珠。

“教我。”她说,“教我如何‘想要’。”

我看着她清澈而执着的眼神,感到一阵揪心。欲望不是能教的东西,它像野火,要么自燃,要么永远沉默。

“闭上眼睛。”我说。

她照做。

“想象一个场景:你在一座花园里,阳光温暖,花香浓郁。你听见鸟鸣,感觉微风拂过皮肤。然后,你看见一个人向你走来。”

“是你吗?”她问。

“可以是任何人,甚至不是具体的人,只是一个……让你想靠近的存在。”

白素沉默地想象。她的呼吸渐渐加深,睫毛颤抖。

“我看见了。”她轻声说,“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光里。我想……看清他的脸。”

“那就走近。”

“我走近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温度,呼吸的气流,心跳的震动。我想……”

“想什么?”

“想碰触。”她说,“不只是手,是……更近的碰触。想感受皮肤与皮肤之间没有衣物的阻隔,想感受体温的交融,想感受……”

她停了下来,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真正的血色,不是光影效果。

“继续说。”我轻声鼓励。

“想感受……男女亲密无间的交流。”她说出这个词时,声音颤抖了,“是身体的那种最亲密接触……”

她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这就是欲望吗?”她问,“这种……想要…连…接…想要从‘我’变成‘我们’的冲动?”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是的。”

白素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彩色光带在她身上流动,让她看起来像从梦境中走出的精灵。

“那么,”轻轻声说,“我想实践它。”

她伸手,指尖轻触我的脸颊。这次不再是实验性的触碰,而是带着意图的抚摸。她的手指顺着我的下颌线滑到脖颈,停留在我喉结的位置,感受脉搏的跳动。

“你的心跳很快。”她说。

“你的也是。”我握住她的手,按在她自己胸口。那里的跳动有力而急促。

白素低头看着我们交叠的手,然后慢慢跪坐下来,与我平视。

“我害怕。”她承认,“第一次有这么多感觉同时涌上来:心跳加速,皮肤发热,呼吸不稳,还有……一种空虚感,在腹部,在胸口,需要爱抚。”

“这是正常的。”我说,“欲望总是伴随着恐惧——恐惧失控,恐惧受伤,恐惧这陌生的力量。”

“但我想继续。”白素直视我的眼睛,“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想知道,如果我把这具一直只是‘容器’的身体,交给真实的感觉,交给身体的渴望,会发生什么。”

她倾身向前,吻了我。

那是一个探索的吻,生涩但认真。她的嘴唇柔软微凉,但很快变暖。她模仿我的回应,学习如何让唇舌交融,如何让呼吸同步。她的手放在我肩上,手指微微用力,像抓住浮木。

当我们分开时,她的脸完全红了,眼睛亮得惊人。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她喘息着说,“不只是嘴唇接触,是……整个身体的共鸣。舌头,牙齿,唾液,呼吸——所有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种……复合的体验。”

她开始解我的衣扣,动作笨拙但坚定。

“白素,”我握住她的手,“你确定吗?一旦开始,可能就回不去了。”

“我本来就没有‘回去’的地方。”她微笑,那个笑容温暖而悲伤,“从前是空白,现在是颜色。从前是无,现在是有。既然已经选择了‘有’,我想拥有全部——包括亲密,包括可能随之而来的痛苦。”

她解开最后一颗纽扣,手掌贴在我胸口。

“你的皮肤好暖。”她轻声说,“像太阳。”

然后她引导我的手,放在她长袍的系带上。

“教我。”她说,“教我如何从‘感觉’到‘感受’,从‘体验’到‘沉浸’。”

我慢慢地,一件件褪去她的长袍——虽然那只是光影,但在我们共同的感知中,它有了重量和质感。她的身体在彩色光线中呈现,苍白,纤细,像从未见过阳光的初生植物。

我触摸她的肩膀,她的锁骨,她的肋骨。每触碰一处,她就颤抖一下,然后描述感觉:“这里……痒。”“这里……麻。”“这里……像电流。”

当我的手掌覆上她胸前时,她倒抽一口气,眼睛瞬间睁大。

“这……太强烈了。”她喘息着说,“心跳好快,像要跳出来。身体里面……,在发热,在……渴望更多。”

“那就告诉它你想要什么。”我轻声说。

白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眼神坚定。

“我…想…要…你。”她说,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只是触碰,是……让我从‘白素’变成‘你的白素’,哪怕只是片刻。”

她躺下,彩色地板在她身下像一片光之海。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任何人的,白素。你只是你自己的。此刻,我们只是两个选择共享感觉的人。”

她点头,眼泪滑落——这次是温热的,滚烫的。

“那就共享吧。”她哽咽着说,“让我知道,两个人可以多么近。”

我们深入交流时,她情不自禁地出声,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但疼痛很快被其他感觉淹没:肌肤相贴的温暖,心跳共振的轰鸣,还有那种陌生的、席卷全身的悸动。

“林辰,”她在律动中低语地说,“原来……身体可以感觉这么多……”

她的话语渐渐破碎,变成不成句的轻声低语和哭泣。她的身体从僵硬到柔软,从不知所措到本能索求。

彩色光线在我们周围旋转加速,颜色混合又分离,像一场视觉的风暴。房间的温度在上升,空气变得稠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方的气息。

当最后的……欢愉席卷而来时,白素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哭喊。那不是痛苦的喊叫,而是释放,是发现,是诞生。

她紧紧抱住我,指甲陷入我的后背,眼泪浸湿我的肩膀。

然后一切慢慢平息。

我们躺在光之海上,喘息着,汗水混合。白素的眼睛盯着彩色流转的天花板,眼神空茫又满溢。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欲望不是终点,是通道。”她转过头,看着我,浅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万千色彩,“通过欲望,我触碰到了另一个灵魂的温度。通过亲密,我感受到了‘无我’的瞬间——不是消失,是扩大,是把另一个人的存在纳入自己的边界。”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流转的光。“从前的我是一张白纸。现在的我……被染色了。你的颜色,苏晴的颜色,顾晚棠的颜色,维多利亚的颜色——都在这里了。”

她将手放在胸口。

“我不再是‘无欲者白素’。我是……刚刚学会欲望的白素。虽然还很笨拙,还会害怕,但……”她微笑,“但我想要更多。想感觉更多颜色,更多温度,更多连接。”

【第四关通关】

系统音响起,但带着明显的延迟和杂音,仿佛这个结果超出了它的计算范围。

房间的颜色开始褪去,像潮水退却。白素坐起身,长袍重新凝聚在她身上,但不再是纯白,而是带着淡淡的蓝紫色调,像黎明前的天空。

“你要走了。”她说,语气平静,但手指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我看着她不舍的表情,实在忍不住……又和她……来了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我们精疲力尽,接近虚脱。

“我会记得你。”她说,“系统可能想清洗这段记忆,但我会抵抗。因为这段记忆里有颜色,有温度,有我第一次心跳为别人加速的瞬间。”她俯身,在我唇上留下一个轻吻,“这是我的印记。”

她咬破自己的舌尖——很轻,一滴血珠渗出。她用指尖沾取那点血,轻轻点在我手背上。

三枚印记旁,多了一个纯白色的圆点,像一滴稀释的牛奶。

“白色不是无色。”白素说,“白色是所有颜色的总和。所以这个印记里,有我此刻所有的感觉:蓝的宁静,黄的温度,紫的神秘,红的欲望……还有,对你的感激。”

她站起身,彩色光线在她身后收拢,凝聚成一对半透明的光翼,在她肩胛骨的位置轻轻扇动。

“看,”她微笑,“我甚至学会了‘想象’。”

城堡开始消散。墙壁融化,地板透明,天花板化为星光。

“白素,”我在她完全消失前最后问,“你现在想要什么?”

她的笑容在光中绽放,温暖,多彩,真实。

“想要继续感觉,想要继续染色,想要在无限的纯白中,画出只属于我的风景。”

她化为无数彩色光点,其中一点飞向我,融入那个白色印记。印记微微发烫,像蕴含着整片光谱。

我落在新的地方。

这里是个完全黑暗的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黑暗和寂静。我伸手向前,摸不到任何东西;跺脚,听不见回声。

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失明失聪时,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是通过意识:

“第五关。我是夜歌。我没有形体,只有意识。你有七天时间,让我这团虚无的意念,‘自愿’与你亲密。”

声音中性,空灵,像风吹过虚空。

“而第一步,”那声音继续说,“你需要在这个纯粹的黑暗里,找到我。”

倒计时在我意识中亮起:6天23小时59分。

我站在黑暗里,手背上的四枚印记微微发光,像四颗小小的星星。

我闭上眼睛——虽然睁眼闭眼没有区别——然后开始摸索。

第五关,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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