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云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那是三弟命不好死得早,弟妹才年纪轻轻守了寡,我家福广好着呢,我才不会做寡妇。”
“你说的什么蠢话!”
孙福广压着嗓子骂了一句。
老太太懒得再理会二房这对蠢货。
她转过头,脸上又换上和蔼的笑,对着白佳玉道:“那你待会儿就去吧,我们不去扰你,让你和福成好好说说话,只是那祠堂阴冷,你如今身子金贵,别待太久,仔细伤了肚子里的胎儿。”
“是,儿媳记下了。”
白佳玉温顺地应着,心里却在冷笑。
去祠堂给孙福成祈福?
她恨不得孙家这群畜生个个都死无全尸,死得其所。
她为谁祈福,都不会为孙家的人。
大房二房视线对撞,心照不宣的眨了眨眼,又当做无事发生般收回视线。
夜色渐深。
孙家大宅后院,万籁俱寂。
白佳玉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和喜歌一前一后走在通往祠堂的石子路上。
孙家下人本就不多,祠堂这种地方更是晦气,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无人踏足。
祠堂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
白佳玉跨进门槛,将马灯放在供桌上。
昏黄的灯光跳跃着,照亮了供桌后方一排排黑漆描金的牌位。
那些密密麻麻的姓氏和名字,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在黑暗中森然地注视着她。
她站定,让喜歌把门从里面闩上。
“小姐。”
喜歌快步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还有一个扁平的锡制香盒,一起递给白佳玉。
“东西都拿来了。”
喜歌看着那一大包药粉,压低了声音,满眼都是惊诧和担忧:“小姐,这都要用掉吗?那裴老板他扛得住吗?”
白佳玉没说话。
她先是打开那锡盒,一股清雅的檀香味散了出来。
她随即撕开油纸包,将里面微黄的细腻粉末尽数倒进了香盒里。
一边用手指将药粉和香粉细细地混合均匀,一边头也不抬地开口:“裴昀身子骨壮得跟头牛似的,上次那分量都差点没放倒他。”
“这次我要确保今晚我到百乐门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这样,才能防止他在清醒的时候看见我。”
“喜歌啊,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
错一步,就得死。
这话说得喜歌心头一凛。
她懵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小姐沉静又决绝的侧脸,只觉得小姐自打来了海城后,就像是换了个人。
每一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胆子也大得吓人。
药粉和熏香彻底混合好了,白佳玉盖上锡盒,将它重新交到喜歌手里。
“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看着喜歌的眼睛:“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是,小姐。”
喜歌郑重地将香盒揣进怀里。
那小小的锡盒,此刻重得像块烙铁。
她转身拉开门闩,探头朝外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闪身溜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后院的夜色里。
祠堂的门被轻轻带上,只留下一道细微的门缝。
白佳玉站在原地,听着喜歌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后门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声,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她缓缓转过身,小脸微扬,面对着那满墙的灵位。
马灯的火苗不知被哪儿来的穿堂风吹得一晃,供桌上那些牌位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
白佳玉的目光从那些刻着“孙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一一扫过,嗤笑一声。
“别怪我搅乱了你们孙家的血脉。”
“是你们孙家先对不起我的。”
通往祠堂的石子路上。
张秀清和刘巧云两人猫着腰,绣花鞋踩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轻点儿!”
张秀清压着嗓子,没好气地拽了一把弟媳的袖子。
刘巧云缩了缩脖子:“我早就觉着不对劲了,饭桌上那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真像个望夫石。”
“三弟都死了一个多月了,还说什么要自个儿待会儿?”
“我呸!”
“指不定在里头作什么妖呢。”
她心里头憋着一股子邪火。
凭什么那寡妇三言两语,装个可怜,就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
还得了表扬,夸她夫妻情深。
要是让她抓着白佳玉的把柄,看她不好好到老太太跟前上一通眼药,揭了这寡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画皮。
两人一前一后,跟做贼似的摸到祠堂外头。
祠堂的木门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里头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将两个拉得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
刘巧云抢先一步,把眼睛凑到门缝上。
里头,白佳玉的背影纤瘦,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正对着满墙黑压压的牌位。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断断续续的。
“福成啊,你怎么就走得这么干脆,这才一个多月,我……我好想你……”
“你看看我,看看咱们的孩儿……”
“他也在肚子里想你呢,你托个梦给我,常到我梦里来,好不好?不然我这孤儿寡母的,在这乱世里,可怎么活下去啊……”
那声音哭得是真可怜,听得人心里头发酸。
刘巧云听得直蹙眉,扭头低声对张秀清抱怨:“搞什么名堂?还真在这儿哭丧呢?”
她本以为能瞧见白佳玉在里头优哉游哉地歇着,或者干脆就是找个借口躲清静。
哪成想,人家真就跪在那儿,对着个死人的牌位哭哭啼啼,说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这下可好,半点错处都抓不着。
还白白喂了一宿的蚊子。
张秀清也觉得没趣,听着里头那跟招魂似的哭声,她自个儿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行了,没什么看头了,听着瘆得慌。”
她摆了摆手,瘪着嘴:“跟个鬼一样,走吧走吧。”
两人兴致缺缺,又鬼鬼祟祟地原路返回,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祠堂内,那如泣如诉的哭声戛然而止。
白佳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膝盖。
即便老太太发了话,大房二房那两个长舌妇也绝不会安分,定要来瞧瞧她这出戏是真是假。
祠堂里静得只剩下马灯里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白佳玉等着,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皮子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半个时辰,祠堂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吱呀”一声。
白佳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抬头看去。
是喜歌。
“小姐!”
喜歌闪身进来,赶紧把门闩重新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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